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楚卿的脸上很快就落下了五指印子，红的有些刺目，像是被什么给刻上去似的。
从小到大，楚卿没少被楚南竹收拾，她跪过祠堂，挨过鞭子，甚至跪过结了冰后，她望一眼就瑟瑟发抖的水池子，可如此被打耳光，还是第一次。
楚卿的眸子，彻底冷了下来。
她在楚南竹的心中，到底是没什么地位的。
即使楚笙和楚玥出嫁之后，楚南竹虽然对她很好，但楚卿能看得出来，那只是表面的热络，他虽然对她笑，对她好，却始终隔着什么东西。
有时候，她感觉，楚南竹似乎在通过她，看向另外的人。
他该是在想她的娘亲，那个为了生下她，死在满天寒雪皑皑冬日的女子。
楚卿心里，像被什么突然给揪紧了似的。
苏墨萧在楚卿红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深深的眼底之下，显出几分心疼来，然而，那分微不可闻的波动，持续不过须臾。
随即，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变成了一方深寒的池水，楚南竹心安理得，又义正言辞的看着她脸上的，甚至心上的伤痕。
面对楚卿被亲爹责怪的场面，苏墨萧勾唇淡淡地笑了。
这就是招惹本王，却不与本王转圜到底所要负责的代价。
“你爹也是为你好，你性子太烈，是该收敛收敛，”苏墨萧眸色深深，剑眉入鬓，手指不停地捻着翡翠色的软玉扳指，像是轻轻捻着几条人命似的，声音轻挑道，“你若是如此行事，日后到了许阳，怕是难以适应。”
许阳
是十王爷所在的，鸟不拉屎的封地。
她好端端的，进许阳干什么
眸光凌厉地一闪，楚卿眉心紧皱，目光如刀似剑般刮向了楚南竹。
刚刚振振有词，火气冲天的楚南竹，此时像是被脱了皮的茄子，脸上的紫黑变成了瓜瓤色，目光心虚地看向了别处。
“许阳虽是弹丸之地，条件贫苦，却身居四周要塞，如今十王爷去世，整个许阳，只留下一位幼子，需要有人照顾，”楚南竹捋了捋半百的胡须，依旧不敢直视楚卿那双暗涛汹涌的眸子，目光也有几分闪躲，“十王爷本就心悦与你，为父决定，让你去许阳，去照顾那孩子。”
楚卿的太阳穴跳的像是撒了欢的兔子，她真想长上一双透视眼，看看楚南竹的脑子是不是堵上烟花炮竹了。
这嘴里说的话，怎么比放炮还响
这世上哪有爹舍得让女儿未出嫁，直接倒贴着给人看孩子的
看来，是苏墨萧答应给他什么好处了。
楚卿凉凉地嗤了一声，勾出一个凉薄又冷漠的嘴角，眸子阴云密布地看着苏墨萧，据理力争道，“我与十王爷的婚约，在元宵晚宴之上，已经解释的明明白白，十王爷也答应解除了，但十王爷死后，四王爷却不肯昭告天下，任凭流言蜚语议论，现下，竟然要我只身去许阳吗”
“许阳现在人心惶惶，若是楚将军前去，也可抚平民心，免得那些坐不住的，生出叛乱来，”苏墨萧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淡茶，薄薄的唇角变得润泽起来，给那份凉薄加了几分诚挚，淡声道，“况且，十王爷就这么死在了皇城，本王总得给许阳一个交代。”
你这个杀人凶手，竟然想让爷给你赎罪
去你太妃的
“所以说，我就是你口中的交代，”楚卿的目光点点暗淡了下去，嘴角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朱砂痣倔强孤傲地处在压平的娥眉间，仿若泥螺中一束遗世独立的红梅，她笑了，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淡的像白水，“所以，我连否定的权利都没有吗”
苏墨萧用讳莫如深的眸子着她，那目光，像是潜伏在午夜的狼群，在林木丛生的荒然中，恣意又大胆地，逡巡着领地随时闯进来的生命。
他的目光在说着是，她的确没有任何否定的权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素，我和你爹也是为你好，即使你留在皇城，凭借你的名声，也是找不到婆家的，”生怕楚卿再掀桌得罪了摄政王，陈氏掂着脚尖，装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语重心长道，“素素啊，你若是到了许阳，那里的人都会敬重你，都会好好对你的。”
“可我并不需要。”楚卿将她靠过来的手给打了回去，嘴角张张合合，终究是将所有的怨愤吞下。
她身为一国将军，却被亲生父母给这么卖了，之前还未给她任何知情的消息，楚卿心里发堵，拼命地压了口气，她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对着楚南竹，一字一句问道，“什么好处”
“是什么好处，你就答应让我去许阳了”
楚南竹身子一顿，拂了拂袖子，长叹了口气。
哪里是什么好处，不过是用她换回以前有的东西罢了。
见楚南竹支支吾吾，苏墨萧讥诮地笑了。
当初将楚卿的生辰贴交出时，可是毫不犹豫的，现在面对女儿的质问，倒是吞吞吐吐，想要当个好父亲了。
既如此，就让他来告诉楚卿，英国公到底用她的终生幸福换了什么。
苏墨萧走到楚卿面前，稍稍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声音带着微微的嘲讽，勾唇道，“本王答应你爹，若是你能嫁过去，只要璃南不灭，英国公府还有一个人丁，就能够世袭罔替，荣耀百年。”
荣耀百年。
所以，她爹是想牺牲她一个，将英国公府交由楚笙了。
真是笑话，交由楚笙，和交给苏墨萧有什么区别
为了那些虚名，她爹竟然就这样把她卖了。
“英国公府的荣辱，我不在乎，”楚卿紧紧地捏了捏拳头，眸中凉意沁人，面上也是毫无温度，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我不想嫁，也不会嫁，更没有责任嫁到许阳。”
她答应慕离会嫁给他，自然不能反悔。
想起慕离时，她的心突然暖了一下，原来，能让她在梦中吓醒的人，竟然成了她现在唯一能够贪恋的温度。
他现在，应该还是在谨松书院门前等她，楚卿想，他是个执拗的性子，她若不去，他也是不会走的。
将视线缓缓收了回来，想着常常对她笑的郎君，楚卿突然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面对苏墨萧寒意拔凉的眸子，楚卿反而更有了底气，坚决拒绝，“我不去。”
“怎么，楚将军不去，是有隐情，还是因为与人私定了终生”苏墨萧呼吸轻轻，语气却是沉沉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事到如今，楚将军觉得，你可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