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看了眼小女儿，楚南竹很是生气。
楚卿这个没心没肺的，正面上带着笑意，目光盈盈地看着苏陌玉。
楚南竹的脸色，像是冬日的马尿般，直接糊在了脸上，既臭又黄。
不过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你总是看他干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赔上一张笑脸，好好巴结巴结苏墨萧。
四王爷才是手握实权，能操控万事的人。
这些日子，楚南竹的心境改变了不少，以前他是被人捧在云端的人物，权高身正，加上楚卿的赫赫功名，他根本不屑于溜须拍马，然而，经历过巨变沧桑，他才发现，自己以往那些所谓的正直，换来的，是找关系的门路都没有。
被同行的老臣们挖苦，被受宠的新人们嘲讽，平日不可一世虎虎生威的英国公，在经历女儿流放，朝廷奚落后，整个人老了，心也老了。
他不能让英国公府败在他的手里，也不能让忍受被别人戳脊梁骨而慌慌度日，这种谨小慎微从云顶跌落到灰尘的生活，他再也不想过了。
因此，前几日苏墨萧找他谈话，只要楚卿前往许阳，嫁给死去的十王爷，替其抚养外室的幼子，就能恢复英国公府一切的荣誉时，楚南竹虽然犹豫许久，但还是硬咬着牙答应了。
只是，那终生大事，他现在都不敢跟楚卿提起。
楚南竹很想用手捋捋发愁的胡子。
“您怎么亲自来敬晚辈酒了怎么也该是晚辈敬您才是。”爽然的笑声传来，酣畅又毫不设防的，是从肺中发出的那种真真切切的幸福感，楚南竹从思绪中回神，刚好与苏陌玉那内窄外宽的凤眼对上。
苏陌玉向来是讲情分的人，从未摆过王爷的架子，看向楚南竹的目光，是那种很平常的，百姓家晚辈看向长辈般恭敬的神色，将楚南竹递过的酒接下后，很是温和开心的笑了。
被苏陌玉扶着肩，楚南竹感觉心口有些灼热，一股子无意言明的内疚也随之涌了上来。
楚卿与苏陌玉从小交好，两人形同兄妹，若是苏陌玉知道他应承了四王爷什么，别说是叫一声“楚伯伯”，怕是得将英国功夫的砖瓦给掀起来。
还好，苏陌玉怕没有机会知道了。
大婚热热闹闹地进行着，每个人吃的尽兴，喝的也很是尽兴，楚卿却不敢多饮，在苏陌玉与其余的官员饮酒作乐时，目光一遍遍地看向了墙上的更漏。
她答应过慕离，会尽快去找他的，也不知慕离现在，到底有没有生气。
苏墨萧看着她那望眼欲穿的神色，瞬间看出了她的想法。
“瞧瞧楚将军这如坐针毡的样子，怕是急着去找慕尚书，”苏墨萧淡淡地一挑眉，洞察万事的眸子里，射出好整以暇的光来，笑的深不可测，讳莫如深的，“你放心，慕尚书正在谨松书院门前等你，他要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本王会告诉你的。”
“你派人跟踪慕离”楚卿咬了咬牙根，眸光凉凉地看他，默了默，还是将“你是不是有病”这句话给收了回去。
她知道，以苏墨萧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只会变本加厉地向她报复回来。
“本王可不止派人跟踪了慕尚书，还派人去看了看若虚的动向，”苏墨萧用手托着下巴，面露思度之态，像是鱼肉上的刀俎，决定着将那活鱼是清蒸还是红烧般，说出的话带着一股子的狠劲儿，“若虚这个顽固的老头，女儿出嫁，是值得开心的大事，人老了，一开心，就容易得意忘形，一但得意忘形，就容易出事”
他猛然顿住了话茬子，嘴角轻挑出一个弧度，只用别有他意的目光看她，在楚卿沉了又沉的脸色中，拨开云雾见月明般笑了，“不过，若是楚将军肯来府中做客，本王会让手下好好照看他的。”
楚卿的心被气成了一抽抽的，昨日用英国公府上下的人命威胁她，今日用慕离和师父的安危威胁她，这人是拿生命如草芥吗
无可救药，不可理喻
然而，苏墨萧那似笑非笑，眸色深沉的神色，却颇为诚恳地告诉她，他就是这样的人。
只要楚卿有羁绊，有牵挂，有害怕失去的人，苏墨萧能够随时挑个人来威胁她。
楚卿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如果现实发展的速度，能够像梦中那般快就好了，如果慕离现在就是那功高盖主的权臣，那她，也不能一次次地违着自己的心，一次次在苏墨萧面前怂成包子。
假以时日，她一定要将苏墨萧的头发给剃光，在上面画一堆石榴。
她喵喵的
楚卿捏了捏手心，指尖缓缓嵌入到皮肤之中，留下了道道的月牙白。
明月高悬，推杯换盏的大臣走了一波又一波，时辰差不多时，楚南竹和陈氏，赔着张笑脸来找苏墨萧了。
看着陈氏那张外表克制，眼中却抑制不住高兴的脸，楚卿心里咯噔一沉。
自打楚玥被流放后，陈氏脸色阴的随时像是要下雨似的，能让她在痛苦中露出短暂笑意的，除非她发上一笔子横财，或者是
楚卿要遭殃了。
楚卿所料没错，她确实是要遭殃了。
这几日更深露重，外面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隆冬已过，正是春至未至的时候，冷月无言，高旋在料峭的枝头。
苏墨萧走在前面，一手放在腰前，一手负于腰后，高大的身影，显得很是厚实，在地上投出的一片影子，肃然而持正。
楚笙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侧，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似的，头缩在半个衣领下，很像一只在冰上亦步亦趋的鹌鹑。
楚南竹和陈氏看了，心中是无比的心酸，他们捧在心尖尖悉心教养的大女儿，心思巧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为了受孕，顶着发胖的身子，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伏低做小，卑微如斯。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怎能不心酸。
楚卿自小就对楚笙没什么感情，见到此状，也不过是唏嘘一番，她心中反复思磨的是，苏墨萧将她们这一家子找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在苏陌玉的酒席上，大家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四王爷却打着在府里略备薄酒的由头，让他们去府里坐坐
一定有事。
楚卿捻了捻手心，微微抬眸，飞快地打量了楚南竹一眼，见他面色凝重，目光闪烁，仿佛是在什么大事上反复思度般，至于陈氏，脸上除了对大女儿的心疼，以及幸灾乐祸的流露，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一行无人说话，恭亲王府和定亲王府在同一条街上，两者相距还不到半柱香的距离，但因为大家各怀心事，这条路走的似乎格外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