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寂静中，璋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灰黑色建筑群，毫无生气的辉光闪过他半张的双眼，如同凝滞于深空的流星。
“后来呢”
“后来......”
璋转过头，但视线的焦点却并非集中在我的身上。
良久的等待后，他将宽大的手掌拿出，缓慢且谨慎的倒扣在桌面，接着从指缝间放下了一枚规整精巧的金属正四面体。
像是看穿了我面不改色的缘由，璋如同灰熊般晃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凑到我的脸旁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空旷的街角，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并肩行走于未知的道路上。
保守点说，至少对其中一人而言，所见所闻皆是真正的“未知”。
“那个......”
壮汉一边打量着女孩，一边摆出无奈的表情问道，
“你说要告诉我的，到底是啥啊而且还有”
他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长路和逐渐下沉的夕阳，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咱们究竟要去哪儿”
“啧。”
轻砸着薄唇，女孩先前的温柔仿佛是昙花一现，
“急什么。”
她依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尽管那里除了遍地的废墟残骸外空无一物。
“咱们，还要去找一个人......如果她还在那里的话。我需要亲眼确认一下。”
观察着女孩严肃的脸庞，壮汉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所以这儿不只有咱们两个，对吧”
话语落下，女孩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沉重的质询般战栗了起来。
“对，不、不一定，如果说计划有误的话，但是怎么可能，可他们要是真的走了的话，我怎么这么蠢.......”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了难以理解的呢喃。
周围安静的可怕，漫长的柏油路上棕黄的尘埃像是病毒，将荒芜与孤寂传染到了整个视界。
许久后，落日的余辉渐行渐远，然而女孩似乎还沉浸在莫名的惶恐当中无法自拔，连支离破碎的言语也变作了压抑憋闷的啜泣。
“喂，我说啊。”
泥沼般盘踞的哀默中，一道雄浑粗壮的声音传入了女孩的耳廓，
“虽然我不明白你讲的东西，也不知道之前究竟有怎样的遭遇，甚至连自己是个咋样的货色都没有头绪。”
壮汉转过脸，注视着女孩通红的双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但是不走下去，恐怕什么也改变不了吧。”
残阳缓慢却不
可阻挡的坠落着，半轮猩红的圆盘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点燃了光芒所及的每寸空间。
不论是歪斜的枯木、肮脏的砾石砖瓦，还是这片天地间仅存的两人，都宛如炉火中的柴薪般璀璨明亮。
“呵，确实，你偶尔还是能说出点像人的话来。”
女孩请放下微微颤动的手掌，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边面露微笑的壮汉，只是她眼中再度浮现的色彩是无法伪装的，
“啊没事了，我刚刚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像罢了。”
边解释着，女孩伸出娇小的手掌搓了搓因哭泣而变得有些僵硬紧绷的面颊，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口气偏头仰视着壮汉缓缓说道，
“已经拖得够久了，你不是想知道这里是哪、之前发生过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吗”
垂下手臂，女孩半眯起眼，声音中逐渐多了种怪异的低沉，
“现在我全都告诉你让我们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家伙是”
“喂有人吗”
就在她的五官因激动渐渐扭曲狰狞时，街道旁楼宇的夹缝内蓦地传出一阵遥远的呼喊，
刹那间如同是听见了骇人的魔咒，女孩疯了似猛地扭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绷圆的眼角边几乎冒出了血丝。
“要去检查一下吗”
壮汉半弯下腰，凑到女孩旁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但她却像是彻底傻了一样愣在了原地，浑身的每块骨骼、每缕肌肉都在了剧烈的震颤。
“走......”
“什么”
“快躲起来快”
话音未落，女孩闪电般甩起右手掐住壮汉的胳膊，弓着腰连拉带扯得带他闯入了街边一处荒废到看不出形状的建筑中。
不知多久年岁的门扉被暴力砸开，一时间尘埃、木屑暴雪似炸满了这方逼仄隔绝的空间。然而不等喘匀气息，女孩便扒住门框扭身钻到了遍布污渍的窗棂下，只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那道深邃的窄巷。
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让壮汉紧张了不少，他一边微掩上被撞开的门扇，一边贴紧墙壁学着女孩的动作望向屋外。
此时，除了被微风带起的沙尘外，能证明这世界未死的唯一证据，就是那突兀、细碎的脚步声。
“是什么人”
壮汉压着嗓子问道，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如同被诅咒的静默中，就连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妙。毕竟在刚见面时，他就感觉到了身边这个女孩的非比寻常，与自己相比，她知道的、经历的都要多太多了。
所以能够在短短几秒内让
她如此慌乱的理由......恐怕......
想着，他缓慢的撇过双眼，看向一边深陷于阴影之中的女孩们。
“嗯”
借着昏暗的光线，壮汉信心十足的推理却被生生掐断了。
这也是第一次，他充分的理解了自己的无知。
因为此时此刻在那张泪水纵横的脸上的，是一副最为洁净、真诚的笑容。
她方才的那些反应，不都是出于恐惧。
“为，什么。”
壮汉喃喃自语着，神情呆滞的向转过了头。
而下一秒，引起这番骚动的源头也恰当的露出了她神秘的真面目。
几乎是同时，壮汉和女孩发出了意义大相径庭的惊呼。
“有人吗”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席白裙的少女再次放下了聚拢在嘴边的手掌，百合似洁净的面庞上挂着止不住的担忧与失落。
当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苦苦寻找的同类，就躲在正对面的矮房内窥视着自己。
“不可能”
确认了先前的猜测后，女孩依旧难以自持惊愕的情绪，哪怕这副已然有着些许变形的神情上笼罩着的是极其明显的喜悦，
“你为什么会在这我明明亲眼看到难道难道他把你丢下了”
壮汉很清楚，对于现在女孩的状态而言，自己问什么估计都很难得到答复了，与其被卷进那突如其来的兴奋当中，倒不如趁这机会再观察观察那位多少有些新鲜感的姑娘。
在感到并无威胁后，壮汉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蹲坐在地，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眼前仿佛油画般精美的景象火红的光芒中，少女就像是从古希腊艺术品中飞出的白鸽，端立在尘埃与碎石内，颇有一种由反差和对比所造就的美感。
“哼。”
轻叹一声，壮汉收起注意力，拍了拍出神许久的女孩。
“所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女孩显然吓了一跳，但等她将思绪拉回现实后，却露出了无比茫然的目光。
“是啊，该怎么办......”
蚊蝇般细小的词组自女孩口中露出，她抬起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庞大的慌张，抓住壮汉的手臂轻声喊道，
“我该怎么办啊才好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该怎么面对她明明是我选择留在这的明明是我让她和那个混蛋一起走的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
未等女孩失控的宣泄结束，壮汉却伸出手掌，轻轻盖住了她的嘴唇。
“别忘了。”
他正视着女孩，雄厚的语调中似乎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不去行动，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天色暗淡，回光返照的旭日开始迈入最后的挣扎。
当掌心挪开后，女孩停止了抽泣，所有的叹息与惊慌亦随之烟消云散，倒是她那宛如盯着昔日老友的眼神搞得壮汉不甚自在。
“你......”
“我”
“嗯......果然还是算了。”
像是在消遣壮汉那些微的期待，女孩将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接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站起身冲着壮汉笑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等什么”
然后，女孩摆出骄傲且满足的表情，看向不远处逐渐消沉的少女，
“毕竟咱们也不能让正主一直等着啊，毕竟从小到大，每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她都是那么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是的，有什么好急的啊。”
“哦”
听着女孩炫耀似的讲述，壮汉也重新站定，伸手握在了粗糙的门把上，
“所以你们认识”
“当然何止是认识要不是他......不不不，我们在对方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或许是终于看到了女孩属于她童真的那一面，壮汉也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说道，
“那想必再见到你，她也会相当高兴吧。”
“哼，用你说”
女孩抿起嘴角，抢在壮汉前，用例推开了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惨淡的黄昏汪洋般灌入，连最为幽深的黑暗，也在这炫目的冲击中消散于了一片璀璨的哀嚎。
“所以”
我望向窗外，璋的身躯被勾勒为模糊的剪影，
“她失望了，对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沉默着，
沉默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