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的，沐曦又回到了姑奶奶的房间。
木纹圆几上铺着花纹繁复的蕾丝桌布，原本放在桌上的玫瑰咖啡杯被老管家收走，换上了造型古朴、简洁的茶杯。茶杯口飘出白色雾气，淡淡的茶香一点点填满整个玻璃花房。
“前段时间别人送来的茶叶，我喝着还不错，你尝尝。”姑奶奶邀请道。
沐曦抿唇，乖巧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太苦了，还有点点涩。
她忍不住皱起眉来，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模样，放下茶杯，对上姑奶奶期待的眼神，道：“还可以，就是有点苦。”
“只是‘一点’苦？”姑奶奶笑道。
沐曦不好意思抿唇，只得坦诚道：“太苦了，我喝不惯。”
对于她这样毫不掩饰的态度，姑奶奶很喜欢——即便对方给出的答案并非她想听的。
姑奶奶道：“一开始是苦的，但好好品味，就能尝到其中的甘甜。要是一开始就因为太苦而放弃，后面的甜，自然也就尝不到了。”
说着，她彻底侧过身来，静静看着沐曦，“你愿意为了后面的那一点甜，忍受前面的这些苦吗？”
直至现在，沐曦才明白姑奶奶的意思。
对方留她喝茶，只怕未必只是喝茶，也不仅仅是为了看外面还在装死的路母的笑话。姑奶奶，应该还有别的话想跟她说。
沐曦认真想了想，而后摇摇头，“如果这一点甜并不是我的必需品，那前面这些苦，我白白挨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看着姑奶奶的眼睛，格外认真的说道：“喝不习惯茶水，还可以喝咖啡、喝饮料，再不济，喝白开水也行。想要解渴，未必只能喝茶，姑奶奶，您说对吧？”
“是。”姑奶奶笑了下，只是面容有些牵强。
她看出路景扬和沐曦关系越来越差了。
尤其是今天，路景扬和他妈闹成那个样子，而且路母每句话都指着沐曦骂，要换做往日，沐曦早就毫不客气地骂回去了。可今天，她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姑奶奶本能觉得他们之间要出事。
路母闹个没完，姑奶奶实则厌烦，索性趁这个机会留下沐曦，好好跟对方谈一谈。
可看沐曦的态度，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回头了。
姑奶奶暗暗叹了叹气，她是那么地满意沐曦这个路家媳妇，那么的希望沐曦能和路景扬在一起，她甚至想要将路家整个公司都交给沐曦……可现在，一切都不能了。
当年她还是路家媳妇的时候，他们尚且留不住她，更何况现在。
姑奶奶长叹口气，认命了。
“茶也好，咖啡也好，或者白开水，只要你喜欢，喝什么都行。”姑奶奶喝了口茶，收回视线，悠悠地看向远处，道：“就像人生，你的人生，还是得你自己觉得过得好、过得舒服才行。小曦，你说对不对？”
只这一句，沐曦顿时就释然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又轻松道：“您说得对。时间不早了，我得公司了。”
“好，你慢走。”
说着，姑奶奶招呼路景扬，示意他送沐曦出去。
但不等男人应答，沐曦便婉拒了。
姑奶奶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目送她离开，待沐曦背影消失在路家老宅门口，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路景扬同样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淡淡，更没什么神情，只垂在身侧的双手攥了攥。
这，便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吧。
天已渐渐晴了，柔和的日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再被反射，莫名多了几分清冷味道。
路景扬垂眸，暗暗地呼了口气。
“景扬，”姑奶奶蓦地敛了神情，面无表情喝道：“去，把你妈叫过来，咱们该办正事了！”
男人轻点头，目光毫无波澜：“是。”
路母装疯卖傻的本事在姑奶奶面前压根不够看，路景扬也半点不念母子情分。
他上前，蹲都不曾蹲下，只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路母，声音淡淡，比被风吹了一宿的冰渣还要凉：“客人已经走了，你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吧？再不起来，姑奶奶的脾气你也知道，到时候闹大了，谁也压不住。”
闻言，路母心知再装下去也没必要，她哼唧两声，佯装刚刚醒来，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疯够了没？”姑奶奶站在门内，抿唇静静看着她。
路母扯了扯衣服，默默整理好，也不说话。
见状，姑奶奶轻哼两声，道：“景扬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路母垂着脑袋不吭声。
“忘了？行，景扬，你再说一遍。”姑奶奶吩咐道：“关于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的问题，再向你母亲复述一遍。”
路景扬丝毫不客气，不仅一五一十复述出来，还加重语气，将话题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路母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虽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但微颤的肩膀还是昭示出她的恐惧，亦或是愤怒。
“这回记住了没？”姑奶奶再次问道。
路母咬着唇，本还想接着装哑巴，奈何下一刻，路景扬也跟着追问：“我说得这么清楚，你还有哪里没听到么？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她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么连路景扬也帮着那个老不死的说话！
路母咬咬牙，愤恨道：“听到了！”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路母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满满的不甘心。
“既然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想反驳的？或者，说说你的感受也行。”姑奶奶步步紧逼，不让对方有丝毫放松的间隙。
路母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地面上被自己踩得一团乱的雪水，强忍着怒气，道：“我该好好孝顺您，伺候您吃药、休息，不该邀请客人来家里，不该——”
“错。”姑奶奶打断：“我从没说过不允许你们带客人来家里，但重点是，怎样的客人。”
她看着路母，眼神中的嫌弃几乎流出来，“你的那些客人，都是些什么来路，你当我不清楚是不是？上位的小三，家里缺钱来打秋风的……这种客人，不管是谁邀请来的，我一律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