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心没来由地抽动了一下。
“可是，她还是来了。”
“没错，是高飞亲自通知她的，可能他也好奇吧。”
田伟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小鱼的情景，那还是在管理学院迎新晚会的候场室里。
那个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平凡羞涩，穿着一身灰绿色的军训服，低着头，一遍一遍地看着稿子，嘴巴还不停地一动一动地，很青涩，很普通，也很可爱。
抬起头的瞬间，他发现这个女孩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妆，清澈的眼睛熠熠生辉，散发着坚定自信的光芒。微微一笑时，脸上跳动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莫名给人一种温暖、明亮的感觉。
当时他还好奇，一向孤僻的高飞，怎么会突然同意代替杨岳龙在台上唱歌。直到他看到那份演员名单，在听到工作人员叫江小鱼的名字时，高飞异常的反应，他才明白，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想要让高飞戒除的心魔，又回来了。
“好奇”袁媛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啊，虽然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是能和自己失去的亲人联系在一起的名字，换谁，谁不好奇呢
也许，高飞对江小鱼的，仅仅是因为好奇，或者在冥冥中，把她当做了自己失去的妹妹而已。
那么说，高飞对江小鱼的关照，并不是源自爱情，而是对于亲情的弥补。
这也就能解释了，高飞为什么一遇见江小鱼，就变得细心、体贴，仅仅认识一天，却甘愿为她付出那么多了。
也好，只是亲情而已。
孤单的高飞，是该享受亲情的温暖了，哪怕是他自己臆想的，也没关系。
因为，只要一旦是亲情，那么他和江小鱼，就永远不会产生爱情了。
没有爱情，就说明，她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袁媛又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月亮，漆黑的云层穿梭来往，却始终阻挡不了它淡白皎洁的光芒。
此时的月亮，圆得像个圆盘。它也一点一点陷入了思念中，然后思念被无限放大，满满地填在心里了吗
在同一轮圆月下，高飞驾驶着汽车，加速爬升到了高架桥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焦急地盯着前方。
高架桥两边不停闪烁、明灭变换七彩颜色的灯，将半空中的黑幕切开，与遥远的天边相连，像是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
散发着白光的月亮好像触手可及，与暗涌着的云朵和飞翔着的人们一起俯视、窥探底下茫茫的万家灯火。
没有交通信号灯的干扰，车轮摩擦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到达一座白色的建筑物跟前，高飞麻利地停好车，飞快地奔向了一个熟悉的房间，脚步发出“咚咚”的响声。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洁白的墙面晃的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凌乱折皱的床铺上，躺着一位银发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使那些皱纹更加深邃刺眼。
她紧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着，看模样是已经睡着了，但睡得极其不安。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大大的黑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软软的胳膊，软软的腿，想必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很温暖吧。
旁边的折叠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护工，正侧着身子躺着休息，脸上也是疲惫的神情。
床头柜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都是各种药物。还有水杯和一些食物。
高飞猛冲到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老人的身边，蹲下身子，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她干枯粗糙的手中。
“姥姥”高飞低低地呼唤了一声。
“慧慧，慧慧”老人反手将高飞的手握得紧紧的，仿佛抓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再也舍不得放开。她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了一下，脸上竟然绽放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然而，只是一瞬，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痛苦的表情。
“高少爷来了。”听到动静的护工忙强撑起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虽然高飞声明过很多次，让她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就行，但她觉得这家雇主实在是太过贵气，还是尊称一些的好。
“刘阿姨，辛苦了。”高飞礼貌地冲着刘姓护工点了点头。
“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就大哭大闹起来，把饭都打翻了，药也不吃，嘴里不停喊着慧慧。我怕她磕着，就想抱住她，但没想到她劲那么大，把我给甩出去了。还用指甲饶我的脸，把我的脸都给抓破了。”
刘护工像是遇见救星似的，把刚才的凄惨遭遇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指着自己脸上红色的几道血印子，既像告状，又像诉苦似地说。
“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月，额外给您加两千的辛苦费。”高飞看着刘护工脸上的伤，有些内疚地说。
刘护工没想到这招诉苦的招数，竟然百试百灵，每次都能因祸得福地得到些好处。
现在她的工资水平在他们家是最高的了，就连她大学毕业的女儿，工作三年了，也没她四分之一多。这次，她又可以回去显摆了。这么大方的雇主，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遇到的。
只要好好照顾这位老太太，保证她长命百岁，以后儿子娶媳妇的钱，都不用愁了。
“我也不是诉苦，只是跟您说说这个情况，最近老太太病情发作的次数是比之前频繁多了。”刘护工一脸哀怨地说。
“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孟主任都亲自来了。带着四五个人才控制住局面，打了一针镇静剂，估计会睡一阵子了。”
高飞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外婆，心疼得抽搐了一下。
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外婆眉宇间深深的皱纹，轻轻地，一下，两下，但无论他怎么用力，皱纹都不会消失。
如同时光永远也回不去一样。
记忆中的外婆，还是爽朗健硕的模样，那一头黑发像夜色般明亮。会伸出她温暖的大手，带着小小的他，去小花园散步、去超市买零食、去游乐场滑滑梯
可是转眼，白发像寒霜一样覆盖了她的头，皱纹像树枝一样布满了她的脸，显得远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脆弱的多。
原本，她应该像同龄人一样，颐养天年，或打打太极拳，或跳跳广场舞，或约三五同伴郊游，或养只小狗，安详地享受阳光和晚辈们的关照。
可是，原本一切美好平静的幻想，都毁了。
毁在了十一年前。
毁在了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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