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和理想挥手
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早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
每天早上去学校的的路上,耳机一直单曲循环beyond的这首《不再犹豫》,总是听着听着,眼睛就模糊起来。
那段时间里,我视黄家驹为精神领袖,每次感到倦怠的时候,就小声地哼唱他的歌,总是唱着唱着就被自己感动了,于是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
虽然我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下过无数次好好学习的决心,虽然所有的决心都几乎坚持不了一周,但那次我确实抵住了所有的诱惑,踏踏实实地学了几个月。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逼自己学习,我将小说收进箱底,每天摆在眼前的除了英语,就是物理化学数学。我讨厌那些没完没了的公式,讨厌那些枯燥至极的数字,但我还是咬着牙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像被一首古诗那样地背物理化学公式。
过完年回到学校,已经是三月。班上的学生都慌乱地忙碌着,看着他们的时候,我才惊觉前一年的自己也是那么的迷茫与惶恐。
又要毕业了,我常常看着窗外悄悄绿起来的树木自嘲。我明白了自己难以融入集体的原因,我内心的自卑和补习带来的羞耻让我不敢靠近这些自命不凡的学弟学妹,前一年的我,可是比他们更加自命不凡的。
我常常埋头在难解的数学题里,我的成绩虽然稳定在中上,但一直没有多大的突破,前一年不懂的题目照样不懂,做多少遍都不懂。
那几年数学老爱考应用题,我试着去做这类题目,结果时间花掉了大半,仍然找不出头绪。我常常气恼地摔下试卷,愤愤地咒骂出题人。
隐隐地,我觉得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恐怕又要竹篮打水了,那时候我才后悔莫及,恨自己前一年不好好学习,也恨自己补习的这大半年不好好用心,恐怕浪浪荡荡一年,不过是给亲戚朋友们多当一年的笑料而已。
我和蔡小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归去来”借书,他常常抱着英语抱怨:“我就不明白了,中国人干嘛要学英语啊,我强烈建议应该取消英语考试。”小飞什么都好,就是英语太差。
我取笑他:“你就别做梦了,就算真的取消英语考试,咱俩也赶不上了,还有两个月就考试。”
蔡小飞无奈地叹气,继续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单词,他记单词的方式很特别,在草稿纸上满页满页地抄单词,他自己说,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
又到了同学录流传的季节,班上的学生每天都兴奋地互相留言。我和蔡小飞也收到了许多同学录。蔡小飞奋笔疾书,马上写完就递给他们。
同学录一直被我夹在书里,实在是交集太少,我真的不知从何写起。一直拖到放假前,我才给几位熟络的同学写了同学录,其他很多人的只好空着了,心想明天放了假,大家也不再见面,也就算了。
拍毕业照时,我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一直努力地挤着笑容,但拿到照片时,我发现自己神色冷漠。
很多年后蔡小飞回忆,当年初中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笑,每天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放学时书包往肩上一挂,两手插在兜里头也不回地走,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我仔细回忆,也记不清自己是不是不爱笑。独来独往却是真的。
中考那天。本来天气很好,下午却下起大雨。
校门口等着接学生的家长,我和小飞是单刀赴会,都已经考过一年了,我怎么也不愿我妈来陪考。
我在考场门口等蔡小飞,路小路笑着过来,挑了挑下巴问我:“怎么样啊,陈放?”
“唉,感觉还得再来一年啊,你怎么样啊?”
“你数学选择题选了什么,我怎么好多都是c?”
“我都记不清了,好像是有好几个c。”
我其实一出考场,脑子就空空一片,记不清楚自己到底选了什么了。
蔡小飞边走边整理文具,人还离着好多步呢,话已经插进来:“哎,你们不要再对答案了,都已经考完了好不好!”
“怎么样啊?”我还是问蔡小飞。
蔡小飞摇摇手:“完了完了。”
他把文具递给我,蹲在地上系鞋带。路小路说她爸爸在门口等她,于是和我们道了再见,又约了假期一起出来玩,然后匆匆走了。
雨还没有停,我和蔡小飞推了自行车跑过马路,到“归去来”里躲雨。
书店里没有多少人,云哥坐在椅子上读书,抬头发现是我俩,笑着说道:“你们俩可好久没来了啊。”
“最近考试嘛,忙。”小飞说着径直去武侠类翻起来。
寒暄了几句,云哥让我们随便看,继续低头读自己的书。
我在店里随意逛着,翻了一本《水浒传》读起来。
书店的门响了一下,有人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声音有几分熟悉,我转眼找过去,透过书架,看见陈洛和一个男生。
我挪了挪脚步,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陈洛,她正好趴在柜台上和云哥闹。
云哥向我努努嘴,陈洛回头看到了我,笑着和我打招呼。男生也回头看我,然后又和云哥说笑起来。
我一时有点懵,愣愣地站在原地。陈洛走过来,笑着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呢?”
一年不见,她的声音少了几分从前的稚嫩。
“我今天考试啊。”
“哦……哦……,对呀,又到中考了。”
陈洛说得无意,我却被那个“又”字狠狠地扎了一下,颇为尴尬地捏着手里的书,我的脸一定红了。
陈洛似乎也觉出了我的不快,于是又问我,那考得怎么样?她说着甜甜地一笑。
“还行吧……也不知道……”书在我手里打开又合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你这次报的……”
“一中。”我不等她问完,马上说道。
那个男生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们目光碰了一下,又各自转开。陈洛笑着,空气僵了五六秒,然后她说:“那我找书去了。”
我继续低头翻书,心思却再也无法集中在书上,一直留心着陈洛的动静。
没多长时间,门响了一下,我感觉回头,只看到陈洛和那个男生推门而出的背影,我吸了吸鼻子,抬头发现蔡小飞在旁边笑:“你认识陈洛啊?”
“我们同学啊。”我拿着《水浒传》找云哥,打算买回家去看。
“我说你桌子上刻得那字母是什么,搞了半天原来是陈洛。”小飞跟上来取笑我。
“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在桌子上刻字了,那估计是上一届的学生刻的吧。老师教导我们要爱护公物,你不知道啊,我是那种桌子上刻字的人吗?”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死不承认我在桌子上刻了一半的“陈洛”。
小飞嘻嘻哈哈地笑,也不揭穿我,我买了《水浒传》,蔡小飞借了古龙的《楚留香传奇》。
走出书店的时候天已经放晴,地面上的积水映着天上的片片白云,空气里没了初夏的燥热,泥土的清香渗进身体,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料想念了那么久的陈洛,见面竟也无话,临走也没留一句告别。
晚上的时候我在房间里看《水浒》,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发现我爸在我屋里坐着,手里拿着那本《水浒》。
我爸铁青着脸,拿起书在我头上砸了一下,骂道:“你看的这都什么书,《水浒传》那是你看的吗?”
我咬着嘴唇没有坑声,我爸拿着书出了房间,不忘了甩进来一句:“天天看《水浒传》,还想把高中考上。”
我呆坐在桌前,心想,看不看《水浒》,高中都已经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