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枯离点了点头,略带不安的站在原地。.biquge
苏翎颜也是从来了丰泰郡之后才发现的,某种程度上,南枯离和苏山山其实是相像的。
那就是他们若是要做一件事,如果心中没有一个很强大的,能说服自己的支撑,他们是很难全心意的去做那件事的,而是会把许多的精力都放在摆脱自己心底的那份不安上去。
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谁会去去做一件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呢?
苏山山年幼,南枯离涉世未深,苏翎颜不是“真的”小孩子,上一世的沧桑落在这一世的她心间,变成了一些对于“孩子心性”的人的包容。
所以她会耐心的对南枯离做出解释。
“正经商家,从原料的获得到最后兜售给百姓,都是受约束的。”苏翎颜顿了顿,道:“或许我这么解释对你而言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你尽量听着。”
南枯离点了点头,连坐下都忘了,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原地,做出来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顾泊岸可从来不是善茬儿,他心底默默吐槽了句:蠢货。
说来,他明明是和苏山山差不多的年纪,经历的事情或许也还不如南枯离多,但是说天子脚下帝王家耳濡目染好,说他自己天赋聪颖也罢。都不能在他几乎一瞬间就可以领回到南枯离能领回到的东西的同时去否定一点。
那就是:他性子凉薄,缺少一份仁爱之心和容人之量。甚至会仗着自己比平常人突出的那一部分来鄙视或者是进行攻击。
诚然,这也是人性的一大弱点之一,不过大部分人在道德和圣人言论的教导之下会去克制。
但,顾泊岸并没有这么做。满地金银的皇宫里,他在许多年前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儿,任由那些劣根自由疯长,吞噬善,也将他雕刻成为喜怒无常的模样。
“你也听着。”苏翎颜伸手拍了拍顾泊岸的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不长也不短的接触之中,苏翎颜多少能读懂顾泊岸一些,她猜到他一定在心底对南枯离嗤之以鼻。
“嗯。”顾泊岸愣了一愣,随即嘴角勾起来了一抹嘲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些什么呢。
“这么说吧。”苏翎颜想了想,道:“正经的商家,从原料的获得到最后兜售给买主,一系列的事情之间都是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律法来约束着的,同时也有一个‘变幻莫测且看不见’的行业守则去平衡的。”
“当然,这两者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客观存在的。我们在七层赌坊里看见的虽然明面上和外界并无多大差别,但他们从原料获得就是在掠夺抢劫,打压竞争者,甚至强买强卖,妄图一家做大敛尽天下财。”
“无视律法敛财倒也罢了,重要的是他们在破坏一个行业的整体规则。自古华山一条路,那一条路被毁了之后,那些正经人商家,甚至是普通百姓的命运就都会发生改变,譬如泊岸救了的那一些人,现在他们被逼迫得去铤而走险,若是再逼迫下去,难保会再做出来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若有朝一日东殿哄抬物价,百姓无从选择,只能任人宰割,积怨持久,便总会爆发。”
“那么,就会发生动乱,甚至是造反!”南枯离被苏翎颜这么一说,仿佛亲眼看见了一场祸事从一开始的微不足道到最后的一发不可收拾的全过程,生生给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
苏翎颜点了点头,却没接话。
这是她以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里感触到的东西来做出的解释。
而东殿,甚至是李家的眼里估计只有自己能赚多少财,能握住多大的权势感兴趣。
历史发展的轨迹从来是缓慢的,至少在现在来看,除了皇宫里那统治了王朝百年的一家人对此能有几分理解并加以管理,东殿好李家也罢,接触的太少,目光根本到不了那里。
否则在清远县的学堂里,徐夫子好蓝才也罢,交给学子的,就不该是“不尚贤使民不争”那一套。
南枯离说不出来话了,他一直以为东殿只是个“作恶的人”,从来没察觉到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竟然隐藏着轩然大波。
顾泊岸刚一开始只是做做样子听苏翎颜说话。
越听到后面,他就越是入了神儿。他原本没想这么深,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李家是“心怀鬼胎的逆臣”。
听完苏翎颜的话,一个念头却痴痴的冒了出来:那如果,行业的规则是一个人说了算呢?
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棋盘,他时而是执子的人,时而是每走一步,都是翻云覆雨。
“那,南巷?”南枯离弱弱的问了出来。
南巷也是黑市,它的存在,是不是也在打破规则?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顾泊岸立刻从走神儿的状态回归,阴森森地盯着南枯离问道。
南枯离缄默了,他知道问这句话对苏翎颜是一种冒犯,不过话到了嘴边,弄不明白,他实在是难受。
苏翎颜倒是被他这一下给逗笑了。
还真是说他傻他就真的来天真这一套啊。
“你啊。”她倒了三杯热茶,给自己跟前留了一杯,推给了顾泊岸一杯,跟着招招手示意南枯离过来坐,道:“你听说过以毒攻毒么?”
南枯离哑然。
顾泊岸握着那杯茶,滚烫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到心里,猛地一阵扎心般的疼。
但在听见以毒攻毒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又下意识的把那份“痛”握得更紧了些。抬了眸看向苏翎颜。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被两个人直直的盯着,苏翎颜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顺着畸形的规则发展下去,后果难以估量,只能以暴制暴先遏制着,再慢慢疏导。”
“不过说到底,这确实是在一个模糊的界限旁挣扎,若不是怀着这些心思,南巷和东殿,区别真的不大。”苏翎颜在心底自嘲了句:若不是她有空间里的物资,说不准还得去和东殿一样,走那最原始而残暴的资本原始的途径。
这么一想,世间的事,若是经历得多了,哪里来的绝对的对错?
同一时间,涌上来顾泊岸心头的,也是这个想法。他一直盯着的地方,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破土而出,跃跃欲试。
凭什么李家能弄权?凭什么站在那偌大的江山顶峰的,是那人?
“喂,你又是撒哪门子的疯?”苏翎颜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怒喝将顾泊岸从深渊边缘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