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片黑影如裁刀裂布般破风掠过,并伴随着“啾啾”的尖锐嘶鸣声盘旋于残破的鹰爪门上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鬼头蝙蝠。
此蝠黑身白脸,浑身长满钢针般刺毛,双翼一张,足有十余丈宽。身体乌黑,头部却惨白异常,形似骷髅头,故得此名。这种蝙蝠体巨无比,夜餐一牛,饮其血,且天生怪力,足以驮着三倍于它的东西连飞十日不辍。
陈后投目望去,这巨蝠背上似有一物,冥冥夜空之下难辨其形,只看出此物立如洪钟,庞然敦重。
莫不是这蝙蝠扛了座石山而来?陈后惊疑道。
当鬼头蝙蝠盘旋愈低,陈后终于得见真貌。原来这蝙蝠上竟是坐着个人!
此人魁梧如山,逈拔如松,只可惜是个驼子,背部高高隆起,像是顶着牛的背脊。皮粗肉厚,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且硬且韧,刀斧难侵。饶是其背部扭曲高过双肩,犹比常人高去许多。
驼背巨汉睥睨斜视下方残垣断壁,神色冷峻,盘桓了数圈便飞去了。
“‘驼犀’厉山?轸野沙漠中的散修也凑进来了?”
陈后知道他有所耳闻,便问道:“他那一身筋骨是怎么练就出来的?竟有如此霸道的炼体功法?”
化方千机耐心解释道:“嘿嘿,这可不是什么功法,要知道修仙一途大道三千,小道亿万,其间流派那是数不胜数。各家宗门的一脉相承倒还算是中规中矩,可要说道这些散修的门道真是如沙如泥,浪淘不尽啊……”
“不过!”化方千机如说书人一般循循善诱。
“若真要分门别类,可以依据其最开始的上古理念的不同来区分。一是练气流注重内炼丹田之气,固精养气,炼神返虚,升华自我。我们现在的周天循环运气之法即是来源于此,旨在在体内形成小天地,感应外界天地呼吸律动,达求一致,如此便可得道成仙。”
“二是炼体流,他们认为人的肉身太过羸弱不堪,想那强横的妖兽肉身可保千年,神兽则动辄上万年,仙家金身不死不灭,这岂非是依循肉身强悍而更近天道?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寻求淬炼肉身之法,企求天地共存。”
“三是悟道流这帮人整天躲在山窟窿里面看星星看月亮,寻求天地法则间蕴含的大智慧,钻研符道、阵法、算术、占星、堪舆等术法,以求得出世间真理,以此悟道成仙。”
“四是造化流,草木鱼虫皆无思想,没有人类可以感悟天道的本能,但它们都可以修仙步道,原因便是它们比人类更易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用以孕养自身的灵性而开窍。造化派就是效仿此道,吸纳天地之造化练就己身。”
“五是长生流,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们思想比较单纯,认为修仙无非就是与天争命,获得与天地同寿之法。因此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打破生老病死的桎梏,躲天劫续命。”
“再有就是被世代淘汰别的什么偏门流派,比如说全靠扯淡的‘道体虚无’、‘清静无为’什么的不切实际的思想,估计现在这群人都死绝了。”化方千机无所谓地说道,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脸黑的陈后。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陈后自以为精读道藏,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丰富多彩的修炼之法。
“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世代的大浪淘沙,那些上古时候涌现的修行之法或兼并或变化或淘汰,已全然不同于单单从前墨守成规的做法。比如现在主流的练气一脉,就是以前练气流和造化流合流的结果,因为一昧内炼己身,不仅收效见微而且难以与天地产生联系;而单纯的吸收天地精华很难炼化为己用,甚至产生排斥。”
“再比如,现在的炼体一途多多少少会练一点气,毕竟不会凭虚御风,你连飞行都只能借助特殊法器,要不你就得像厉山那样被只刺毛畜生在半空中吊来吊去。”化方千机毫无忌惮地调侃道,听得陈后不敢插嘴。
“还有就是那最难修的悟道流,修着修着打不赢人家,最后只能沦为三大辅修之一的‘符道’,其余两个‘炼丹’和‘炼器’也同它差不多,现在修士都会少少涉猎一点,但论浸淫此道,恐怕只有藏象宗、神农谷、败剑炉这些门派会一门心思扎上面。不过别说,他们这种宗派靠着卖符箓、丹药、法器等倒是赢得了很大地位。”
“但不管怎样,这些流派都在世俗化,而且不约而同地在向武道一途靠拢,毕竟如果你没有实力,你根本就无法立足世上。”
“那么‘驼犀’厉山就是专修炼体一途喽?”
“自然,他那功法即是是在本就霸道刚猛的炼体一道上都显得粗莽。他直接捕杀强大的妖兽,用自己的独门功法将妖血灌输到自己体内来增加功力!听说那门功法不仅不会让他死于妖血的排异,而且更会让他继承某些妖兽的兽力!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次他费力地在轸野埋龙大漠中捕杀的一头不知名的上古犀兽,如往常一般换血时出了岔子。原来这头犀兽乃是上古记载的异兽‘犀渠’,长眠于黄沙之中千载,血液狂躁无比,兽血在他体内足足沸腾了三年才消停,也亏他肉体早已不同寻常,竟然让他撑了下来。但自此之后,他的背部扭曲成了这样,再也医回不来。嘿嘿……如果说荆颜奇一行人是靠人多势众才攻破了鹰爪门,未免有些不济,那么如果先来的是这号人物,恐怕他一个就能端了这个门派!”
陈后听得啧啧称奇,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流派?我看你这些戏法诡秘莫测,不知属于哪一种?”
化方千机哈哈大笑:“瞧他们争来争去,又有哪几个真的修成正果?不好好活握在手里的日子,反而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仙道永生,把戏人可不干。要我说呀,还不如搞鼓些好玩的戏法耍耍,讨几个赏钱。”
陈后心下大慰,他又何尝贪求那些永生呢?他竭力修道的目的无非是摆脱病痛的纠缠,所求的无非是与相爱之人相伴余生而已。他甚至幻想着一旦根治其疾,自己一定要遨游四方,快意恩仇,快到足够把所有的烦心事都甩在后头。
不过一会儿,又有一人从上空掠过。此人脚踏着一朵苍狗白云,一身衣衫褴褛,打着各色补丁,背后还背着大大小小的布袋。面容不修边幅,胡渣满腮。脚上穿的是一双登山木屐,内有一前一后两木槽放鞋跟,上山后高,下山前高。此人既能腾云驾雾,却又穿着这凡人登山所用装束,实是令陈后不解。
“‘浮霞客’徐南明!此人便是造化派的散修了,他认为云霞浮于天际,是最能得日月精华之物,所以他云游四海,攀登万仞险峰,昼夜苦守,待得有充沛灵气的云霞浮过,便用他身后的乾坤袋捕集,或炼化或另作他用。而他因长期呼吸吐纳各座奇峰灵山的云霞,又观摩了无数云卷云舒,竟然让他练出一套‘五十六山烟云散手’的了得功法来,其中一山更有一山奥妙,万幻多变,不可端倪。听说他近年出没于西象白虎境内采霞,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翼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