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到访，皇后忙起身相迎。只见一女子身着黑色斗篷，缓缓走入殿来。摘下帽子才发现她是赵级。
“你来何事？”皇后不解的问道。“臣妾。今日有空，便来皇后娘娘这一坐。怎么皇后娘娘不欢迎？还是皇后娘娘早就恨透了臣妾？”赵级笑道。“你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量，也才出卖本宫的，本宫不怪你，人人都有私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后笑道，“何况今时不如往日，你已经是皇上的嫔妃，我就算再恨你，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娘娘可真大度，说起来还真是皇上的贤妻良母呢。”赵级笑道，“只是皇后娘娘再贤德聪慧，只怕手里面也做了许多不干净的事吧？”“就算本宫是恶毒，可是您也好不到哪里去，卖主求荣，就不怕五十步笑百步惹人笑话吗？”皇后冷笑道，“娘娘真是厉害，臣妾之前是您的婢女不假，可是如今臣妾是皇上的臣妾，今时不同往日了。”赵级忽而抬首道，“何况凡事有因就有果，若皇后娘娘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有人会来害娘娘呢？除非娘娘自己就是先害人的那一个。”
“大胆，本宫如今还是皇后，你从前不过是本宫的奴婢，今儿得脸了就这么地跟本宫说话。”皇后不免有些恼了。“待皇后娘娘看完这些，再和臣妾发火不迟。”赵级笑着将一些东西扔了过去。
皇后打开东西时原本是不屑，但打开后则是诧异不已。“这是家父的长命锁，你怎会有？”更让皇后吃惊的是，赵级此刻也撸起袖子，亮出了一道浅浅的烫伤痕迹，同时也转过身露出了背后的胎记。
“你，你是？”皇后惊得说不出话来。“不错，臣妾是王氏一族的庶女，您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赵级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臣妾幼年还和你玩耍过，您不会不记得吧？父亲将长命锁赠予我的时候，您那时候还在撒娇争宠吃醋呢。千千这手上烫疤，便是一日乳母无意害的我碰上热水壶做的，臣妾背后的胎记则是臣妾一出生便带来的。臣妾说完，娘娘可曾有印象呢？”“你是房夫人的女儿吗？是我的亲妹妹闫瑾吗？”皇后语带哽咽。
“可现在臣妾是您的奴婢赵级。”赵级冷笑道，“妹妹，”皇后起身想要拉起赵级的手，却被她狠狠推开。“您给臣妾的羞辱，臣妾一日一日从来不曾忘记。”赵级近乎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当年臣妾的母亲房氏在父亲时候被你母亲杨氏诬告通奸，以莫须有罪名赶走。臣妾那时候只有三岁，吃了多少苦。看透世态炎凉，尝尽人生冷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妹妹当时我也不过只有五六岁，这事情我一概不知，是我母亲一例主持的啊，就算不是我也不得不相信啊，因为我那时候太小了。”王君惜哭道。
“你无辜？那我就不无辜？我母亲就不无辜？我母亲后来只得带着我改嫁赵家，在赵家受尽人欺辱。就因为你是嫡出，我是庶出，我们母女二人就应该被人诬陷侮辱？我就应该受尽□□、改姓赵家？”赵级疯狂的哭喊着。“妹妹。你明知道我没有那个心思，我们幼年不是玩的最好的吗？这些年来我也努力再找你，可是总是找不到。”王君惜努力的恳求她的原谅。
“就算你不知道，也是因你而起，若非你是嫡出，而我是庶出，我怎会遭受这样的待遇？你这些年来辛苦找我，我也在辛苦的努力复仇。终于日夜劳作总算挣够了能在你宫中做你婢女当差的银两，也就是在你和王君平发动叛乱前不久，我终于进了景仁宫你的宫殿。也不枉我如此苦心经营。”赵级疯狂的笑道。“可是没想到皇上还是不肯赐死你，竟然还尊你为皇后。你还是正妻，我还是妾室，生生世世摆脱不了妾室的名分，哪怕我生下孩子，孩子也要跟着我一样摆脱不了庶出的命运。”
“不，不是这样的，皇上不在意嫡庶尊卑，我也不在意，在我眼里，我们俩都是一样的。”皇后宽慰道，“佛口蛇心，你真是让人恶心。”赵级冷哼一声，“你不在意，可我在意，我日后的孩子在意。你从小和你哥哥就是嫡出，你可知道庶出的女子有多么痛苦啊？我和我的额娘，在你们王家受到多少欺辱，何曾被重视？”“妹妹。我愿让出皇后之位让你当皇后，只求妹妹能原谅姐姐。”王君惜恳求道。
“就算你将皇后之位让给我，皇上的心还在你那里，还是挂念着你，你觉得我这个皇后当的名正言顺吗？”赵级笑了笑，却哭的满脸泪水。“只有你彻底离开了，我当上了皇后后，皇上才会在乎我。那时候你不在，皇上就不会想起你，我这个皇后才能名正言顺。”赵级又走进了王君惜身边，“如果想我原谅你，眼下只有这个方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你若不做也可以，那我们今生就永远做不成姐妹。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路已经给你铺好了，就看你怎么选了。”赵级说完也离开了，只留下满脸泪水、手足无措的王君惜。
或许从那一天起，她们的生活开始南辕北辙，她们没有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却不再是掏心掏肺的姐妹。
或许吧，就让我再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那会让我觉得为你而死，真的不胜欢喜。
九月十八，皇后王君惜自戕于景仁宫，临死前下懿旨认赵级为义妹，称王赵氏，赐名仪思。帝深感痛心，追封其为昭惠恭敬皇后，管含茹为奉德皇后，贺珠兰为珠兰皇后。
而王君惜在懿旨中写到，希望皇上立赵级为皇后，并且到若赵级日后犯下什么事，请皇上看在昔日的脸面上，保留她皇后的位置，不要废黜她，不要杀了她。这是王君惜在懿旨上最后的遗愿，皇上将其牢牢的刻在了心里。如果当时没有去找她，说不定她现在不会自责，内疚，还活得好好的。终归是自己害了她，误了她的性命。皇上也是自责不已，因此牢牢的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但赵氏出生宫女、家世寒微，于是先册赵氏为荣华，也将杜小仪晋位于嫔。待来日丧期一过，便册赵氏为皇后。
而今日叛乱刚解死伤无数，皇后又薨逝，皇上决心去甘露寺亲自祈福，也想去见一见昔日的莞妃。
甘露寺山顶秀石万千，殿阁巍峨宏伟，极是气宇辉煌。钟声悠悠，香烟袅袅，让沉醉的心不觉稍稍沉淀。
皇上参拜后找人问了问莞妃的宫殿，便动身欲探望莞妃，推开殿门，只见莞妃带发修行，手中不断地转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为大齐祝祷。
“莞妃，”皇上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大概过了好久，等她佛经念完后，她才抬起头来。“甘露莞妃长孙氏参见皇上。”说罢，便行了个礼。“快快请起。”皇上伸手欲扶她，却被她推开了。“此是佛门重地，还望皇上自重。”
“你可是还怨朕，”皇上不免感叹道。“你是朕从前妃嫔里仅剩的一个了。她们死的死，废的废，如今能相见的从前的故人也就只剩你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贱妾也觉得感伤。”莞妃不急不慢的应道，“在甘露寺待这么些日子，你说话为人处事也变得更慢了更平和些。”皇上笑道，“从前的事过去也便过去了，朕也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咱们就不提了，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回宫中继续做朕的莞妃。”
“臣妾不敢，臣妾皈依佛门，已是佛家之人，怎可再回到俗世，继续人的七情六欲。”莞妃答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什么七情六欲的，只要你愿意，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宫中继续我们的快活生活，岂不好？”皇上平和的笑道。
“臣妾当年确实是被冤枉的。只是这么多年臣妾也认了。佛法说，四大皆空。臣妾得失心若还像从前那么重，静不下心来，那也对不起皇上将臣妾贬来甘露寺的旨意了。今后臣妾愿终生待在甘露寺，为国祝祷。”莞妃正色道，“你便如此拒绝朕，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了，这你也确实是思念着你，你就这么不肯满足朕？”皇上不解道，“假作假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有些事情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莞妃不急不慢道。
“那便吧，也就随你了。兰贵妃要去守陵，你要留在这甘露寺为朕祝祷，说到底，你们还是怕朕畏朕怨怼朕。罢了，朕赐你贵妃一位来嘉赏你如何？你还是可以顶着贵妃之位留在甘露寺。”皇上开口道。
“出家人本就讲求四大皆空，臣妾实不敢领受皇上天恩，望皇上收回成命。”莞妃叩首行礼道。“那也只好这样了，那你起身吧。”皇上开口道，“朕看天色不早了。朕也要离开了。你好生保重，好生休养，别累坏自己。”说着，也便离开了。
晚上天气凉爽，莞妃不急不慢的走到寺外去看看星星，山风浩冽，吹起她灰色佛衣的一角，似一支枯萎的蝴蝶，疲倦的张开着翅膀。青灯古佛若能如此了却一生，也算清净。
她不觉下意识的咬一咬嘴唇，心底的厌恶和怨恨却无法克制住。“紫禁城昏暗至此，我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回去。只可惜了我的姐妹，与我今生再也相见无期了。”想着想着也不免留下一行泪来。谁说出家人没有感情呢？
那黑夜里，黑夜伸出了一双眼睛，她却没有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