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位列中宫，是六宫之主。何苦为了一个镯子这般在意？”素心不解的问道，“只因这看起来不是普通的镯子，否则凭她什么好镯子，咱们景仁宫没有吗？”皇后抿了一口茶，“这镯子她也说了是他国的，也正应验了本宫的猜测。本宫年岁稍长些，阅历自然也更丰厚些。你可还记得梁国？”
“奴婢偶有耳闻。可是早些年间被大齐所灭的梁国？”“不错，正是，”皇后笑道，“当年梁国被我大齐所灭，其皇室子女大多流入宫中为奴为婢。梁国永世公主也不知所踪。梁国的珠宝也大量流出，但高宗皇帝认为这些货物低贱，当时一律不予卖与高价。梁国宝物本因制工精良著称，也易辨识。一下就成了低贱之物。你说那时会有人收藏吗？她真以为本宫不知道这段历史吗？”
“莫非她在撒谎？”素心讶异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关键，是看咱们怎么判断的。”皇后笑道，“若不是她撒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不是本国人。别忘了当年梁国的永世公主可是不知所踪。本宫查了她的官籍也是有些疑云，仿佛刻意的让人故意知道她的家世一般。”“那娘娘，可有何主意？”素心疑惑道，“她又说这家伙是她母族遗留下来的。可她家开应该不算太穷吧，也不至于收梁国的宝物当做传家宝。岂非人一眼便识？如此想来，确实可疑。”
“何况她的琴弹得那么好，却是北琴。齐国能弹奏这种琴的寥寥无几。这种情在梁国当地乃是常见，寻常女子都会弹，她若是梁国人便也不觉为奇了。当年的事太混乱，有谁向颜云清那样买通官籍变换身份也未可知啊？”皇后疑惑道。“那主子可有法子？”“你去让人赏点东西给苻氏，再悄悄从她那内寝殿里偷出点东西来给本宫看看。本宫再想想办法。”皇后答道，“是，奴婢立刻去办。”素心应了声好，赶忙下去张罗了。
册封礼将至，宸贵人宫里一片锣鼓喧天，妃嫔道贺，却不知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暗地里波涛汹涌的海浪就要袭来了。
“娘娘，皇上传您过去。”素心说道，“册封礼结束没多久，她也熬不过那几天啊？”皇后笑道，“咱们东西都递过去了，纸也是包不住火的，那确确实实是她宫里的东西，不是诬陷的东西，谁也抵赖不得。谁叫她留着舍不得扔呢。”“那便是了，没有所失，哪会有所得？”皇后说笑着便离开了。
“朕待你不薄，为什么你不肯将你的身份告诉朕？”还未走进店门，便老远的传出了声音。“臣妾确实是梁国旧公主，臣妾认了，”苻芳琴应道，“你只想说这些吗？”皇上更是气愤，随手拿了一个扇子砸在她的旗头上，“皇上息怒啊，只不过妹妹是，”欢嫔顿了顿，“可到底妹妹是忠心于皇上的。妹妹更是孕有皇嗣，是我大齐之福啊。”
“就算她生下了孩子，血脉也不纯净。”皇上道，一语惊醒众人。而皇后也在此时踏入殿中。众人给皇后请安罢，皇后也入座了。
“苻妹妹虽是梁国公主，可她母族败落，家破国亡。因而才落得如此地步，掩埋身份。”皇后假意不忍道，“况且妹妹之前被禁足，好不容易怀的孩子才进了嫔位，也实在是可怜，皇上就饶恕他吧。”“梁国旧主，怎么能不会不祥？”皇上叹道。
“臣妾就应该顶着这一身份供人屈辱践踏。臣妾当了那么多年的宫女受的苦还不够吗？”苻芳琴近乎有些癫狂的笑着，“是啊，妹妹自己晋封还不忘着臣妾。可见妹妹为人有多良善。就算妹妹出身不祥，可莲花还出淤泥而不染呢。相信妹妹也是如此。”欢嫔真心的劝道，“可你忘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典故了吗？朕气的不是她的身份，是她隐瞒朕，如此不诚不信，不忠不孝之人，朕实乃痛心。”皇上开口道。
“英雄莫问出处，皇上便要因为这件事来看臣妾高低吗？”苻芳琴冷笑着，“何况胡太皇太后不也是出身宫女吗？”“放肆!太皇太后也是你可议论的。”皇后也有些恼了。“牙尖嘴利的。”皇上轻叹了口气。而小内监来报，“谷皇贵妃和莺妃求见”，却被皇上一口回绝，“她们若是为了求情的事情就不要进来了，这几天进江云轩必须要朕的同意。”小内监忙领的执意下去了。
“皇上，妹妹心直口快，也是无心之失啊。”欢嫔还要再劝，却被皇上狠狠地瞪了一眼，也不敢再开口求情了。“臣妾既已被皇上认定为罪人，那悉听发落。”苻氏笑道。
“你怀有龙嗣，朕何曾想怪罪于你。只是你的身份实在令朕的先祖们寒心。只怕朕也会被先祖认为不忠不孝。”皇上揉了一下太阳穴道。“若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臣妾何尝不想？只是臣妾一出生便领受着国破家亡的噩耗，臣妾就不无辜？大封六宫人人晋封，独臣妾单单一个人没有，臣妾何辜？好不容易怀了孩子，晋了嫔位，却因臣妾出身毁于一旦，臣妾何辜？”苻芳琴笑道，“我大梁虽亡国，可臣妾并没有不臣之心，更没有心生怨恨。一直尽心尽责，这也是臣妾错吗？就因为一个出身就否定了臣妾的一切？这话臣妾不只是为臣妾说的，也是为韵姐姐和端姐姐说的。”
“你无辜朕就不无辜？顶着不忠不孝罪名迎你罪臣之女入宫，朕就不无辜？”皇上说话后也沉默了许久，良久方道，“朕不会褫夺你的封号，也不会降你的位分。等你生下孩子后，依旧是朕的妃嫔，朕会尽你为妃位。只是这段时间，这件事风波太大，你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待在宫里静修吧，禁足不要出去了。”
只是这样？竟然还要打算晋她位分。竟然和端皇贵妃和韵官女子的待遇不一样，看来她孕育皇嗣，皇上还是对她有几分情义的。皇后暗自心想着，这次有一点点失算了。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一点声色，“臣妾替妹妹谢过皇上，皇上的大度妹妹定会领受，必定会为皇上诞育好皇嗣的。”皇后这样开口劝和，钟粹宫里总算有了一点生机，这事也算有个了结了。毕竟是自己偷偷让人拿物件给皇上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而皇后并不打算这样罢了，一旦她重新产子复宠，有了皇子之后，势必会狠狠打压皇后来报仇。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有了孩子，孩子就会变成她打不倒动不倒的砝码，不说别的，来日她这位圣母皇太后势必会压垮皇后这位母后皇太后了。看来她必须还得兵行险着了。而欢嫔也在日夜安慰着宸嫔，不断地陪她说话聊天，生怕她抑郁伤怀怀，伤着腹中胎儿。
“多谢姐姐。”宸嫔说道，“无妨，你我姐妹还如此客气。当初要不是你哪来今日的我。我们两个是生死共存，唇齿相依的。不照顾你照顾谁呢？”欢嫔笑着挽起了宸嫔的手，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
只是宸嫔还在感伤着，数日后想起更是泪流满面。那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费心隐藏着这一身份。不想，终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自己竟会这样狼狈不堪。“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的这首《春望》则写出她当时的心情。知道自己家破人亡的身世之后，不得已隐姓埋名，又从最低微的宫女做起，一步一步熬到今天。她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照顾含茹的时候受了身边人多少的冷嘲热讽和冷眼相待。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却一直当个贵人，连大封六宫都不得参加。好不容易怀有龙嗣晋的嫔位，又闹出这一桩事来。
她母家没落了，她家国也亡了，她好不容易爱的皇上也因为她的身份而疑心她疏远她，她要好的姐妹现在也见不到，连出殿门出去，也被禁了足。看着窗外漫天的飞花，她多想如这飞花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虽然终究是要葬入黄土，但至少自己的身体是自由的，那儿没有寄人篱下的痛苦，也没有爱而不得的忧伤。
想到这儿，不禁泪如泉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倒了口茶喝。刚坐下不久，门外就传出了声音，“宸嫔娘娘可歇下了？这是太医院特地给您配的安胎药，可是定时定点的。还望您若没睡的话，起身喝了再睡，也能睡得一觉好梦，静心安神。”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换了安胎药？这小内监的声音听起来也不耳熟，想来平常也是不太熟悉的。会是谁呢？带着满腹狐疑，宸嫔开了门。
而这一开便近乎断送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