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人”曹毓瑛和许庚身,都不由自主,轻轻的“啊”了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这名排长,”田永敏开口了,“战场直觉,也是非常好的能够根据地面的细微的异常,生出足够的警觉,及时止住部队,不然的话,若整支辎重部队都进去了坳口,巨爆一起,一定全军覆没,绝无幸理。”
“嗯,”关卓凡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可惜了。”
失去一条左臂,对于指挥员来说,关系并不是很大并不影响指挥;可是,对于战斗员来说,就等于是一个废人了。孟某只是一个排长,战后,再怎么破格提拔,顶多只能做一个连长而连长是兼战斗员的。
因此,孟某就算不退出现役,也不能呆在战斗部队了,而谅山一役,他显示出了相当的军事才能,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重点培养对象”的,可谓前途无量,若转为文职,无从发挥所长,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所以,确实是“可惜”。
“可惜确实可惜,”施罗德用一种刻意轻松的口吻说道,“不过,我看,也没有什么太大不了的”
顿一顿,“这样吧,王爷,你把他交给我和田先生先进陆校学习两年,毕业了,就到参谋部来,我们这儿,也是他能发挥所长的地方好好儿的培养一番,十几二十年之后,说不定”
施罗德本来想说,“说不定我和田先生的位子,就归他坐了”,一转念,“黜陟大权,操之于上”,军团参谋长、副参谋长是何等紧要的位子由谁来坐,除了王爷一人之外,别的人,如何可以信口开河
这个玩笑开不得
于是一笑,打住了话头。
施罗德说的“陆校”,就是“陆军军事学校”,田永敏做校长的。
关卓凡眼睛微微一亮,“好主意成,待他伤愈了,就调到北京来吧”
如此一来,孟某算是“因祸得福”,虽然丢了一条胳膊,却一跃而入军团参谋部,依旧“前途无量”。
“王爷,”施罗德笑道,不是调到北京,是调回北京孟某就是从北京调出来的。”
关卓凡微微一怔。
北京这儿,轩军只有近卫团和吴建瀛两支部队,近卫团不必说了,吴建瀛部也从来没有往南边儿调动过啊
施罗德提醒关卓凡,“还有,孟某是从近卫团调出来的。”
啊
当初,看到调令的时候,施罗德就很奇怪:这个姓孟的,是犯了什么错,被“下放”了吗
他曾经私下底问过图林,图林只是含混的说了一句,“这是上头的意思”。
这个“上头”,除了王爷,没有第二个人,施罗德不由更加奇怪了:一个小小的班长的去就调动的时候,孟某还只是一个班长居然惊动了王爷
再仔细看孟某的履历:调动之前的岗位,是“紫禁城东六宫”。
宫闱的事情,就说不清了。
于是,施罗德也就知趣的不再追问了。
关卓凡已经想起来一个人来,心中一动,问道:“孟某的大号是什么”
施罗德说道,“叫学好”略一迟疑,看向田永敏。
施罗德的中文,到底不是百分之百的灵光,只能“具音”,不能“具形”,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两个字
田永敏:“学问之学,好坏之好。”
啊真的是他
这可有些不大好交代了呀
不大好向谁交代呢
婉贵妃。
那是婉贵妃“帝师大拜”之后不久的事儿。
乾清宫昭仁殿收贮天禄琳琅续编六百五十九部,一万二千二百五十八册;另外,其中的“五经萃室”,收贮南宋岳珂所校刻的易、书、诗、礼记、春秋等五经,算是紫禁城的皇家图书馆之一,婉贵妃作为“帝师”,有时会到昭仁殿查阅资料。
有一次,关、婉二人在“五经萃室”遇上了,聊起五经之诗,因文生意,婉贵妃说道:
“本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有的时候,也会倒转了过来我那景仁宫里,就有一位小淑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和“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都是诗经中的句子,不过,前者出于周南关雎,后者出于郑风风雨,婉贵妃将二者连在一起,十分自然,也十分巧妙。
关卓凡的文学底子虽然马虎,不过,这种显浅的诗句还是晓得的,不由大感兴味,而这个“小淑女”,当然不是婉贵妃自己十有八九,是一个年轻宫女,谈之论之,并不冒昧,于是含笑说道:
“冒昧请教是哪一位小淑女啊”
“叫银锁王爷见过的。”
关卓凡的脑海中,立即冒出一个俏丽活泼的小女孩来,“啊,有印象,有印象那君子又是哪一位呢”
“贵军的一位兄弟在咸和左门当差的,姓孟。”
这可就出乎意料了
关卓凡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尬笑着,“这”
这可叫我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婉贵妃从容说道,“银锁那丫头,王爷晓得的,天魔星托生,当然是她先去撩拨人家姓孟的兄弟,很规矩、很本分的。”
“哦”
“不过,据我冷眼旁观,目下,他们两个,倒是有些妾既有情、郎亦有意的味道呢”
“啊”
“王爷放心,”婉贵妃抬起一根芊芊葱指,在诗上轻轻一点,“发乎情,止乎礼他们两个,没有任何逾距越轨的地方。”
这个微妙的动作,撩的关卓凡心里一跳,差一点儿就“发乎情”了。
他定了定神,将视线从婉贵妃白嫩的指尖上收了回来,再次“哦”了一声,同时,也略略的放下心来。
不过,这位姐姐,你什么意思呢是要替他们两个做媒吗本来,这也算美事一桩,可是,我们轩军,是有“入役前三年,禁止谈恋爱”的规矩的呀
更不要说谈婚论嫁了。
可是,若是你开口,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不能不给,这
这可真是为难了
转了一圈念头,决定还是坦然些,于是微笑说道:“出景仁门就是咸和左门,这个年轻男女,朝夕相见,日久生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顿一顿,“请教婉贵妃,这件事情,咱们该怎么办呢”
把球踢回给你吧
婉贵妃的回答,是关卓凡再也想不到的。
“麻烦王爷,将这位姓孟的兄弟调开吧最好,调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