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
“你喜欢那个女孩吧？”
还是爹爹打破了无言。
“是。”
我回答得很坚定。
“可你也听到了，她是狐族，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我们的族人也不会同意的，而且她身上的紫玉晶会把剑客山庄带入危机之中。”
“我没打算要征得那些无稽之人的同意，只要我喜欢她就行了。你说的紫玉晶就是月牙儿脖子上的那块玉坠吗？血族要那么一块小小的玉坠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那块玉坠就像我们山庄一样古老。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生灵想得到它，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不死的传说而痴迷。”
爹爹缓了缓，继续说道。
“快八百年了，照雪，你娘已走了十年了，你也长得比我还高了。”
爹爹拍拍我的肩。
“有些事你也应该知道的了。其实我们独孤一脉并不姓独孤，我们的先辈在进入大荒之前是姓皇甫的。那位先辈在人间时是一名盛唐时出众的画师，他年纪轻轻，却天赋异斌，对绘画有着常人无法超越的理解力，发表的言论常常惊语四座，很是震动画坛。而当时画坛上最举足轻重的宗师便是时称‘唐世三绝’的画圣吴道子，他作为一名画坛前辈，其实很赏识我们那位先辈，但那位先辈对吴道子为帝王画像很是不齿，他认为，绘画是为世间一切记下最纯美的回忆，是自然而然的，不应该去过分刻意的渲染人世间的嘈杂喧嚷繁华功名。并且这位先辈太过年轻，太过自信，甚至写了一本奏折给了当时的皇帝，说了吴道子的种种不是，当然皇帝根本不把平民上奏的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那位先辈却因此得罪了吴道子。”
“那位先辈有一次受友人所托前去京城画像，在路上去突逢暴雨，只得在附近的一所庙宇中避雨，庙里的和尚倒是好心，取来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了，发现他身带画具，便请他为庙里画一幅壁画，先辈本就感激和尚，当下便答应了下来。花了整整半月的时间参捂佛法，一夜灵性大发，立时便在壁上作画，三日三夜不歇，终成释迦哞呢正果图，他自己也心力交瘁，病卧床上。不过他对自己的这幅画作很是满意。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皆是一个圈套，那和尚是吴道子派来加害他的人，找机会把他留在寺庙，趁他卧病不起的时候，加以杀害。”
“那位先辈死了？”
“没有。那个和尚本来不是真的和尚，只是为了杀先辈所作的伪装，但在要去杀他的那一个夜晚，杀手看到了那幅释迦哞呢的壁画，被其所感，顿悟菩提，悄然而去。但先辈因为劳累过度，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模糊中他仿佛看见了壁画上的飞天飘然而下，带他离开了寺庙，来到了另一片的世间，也就是大荒。”
“那位飞天为什么要带他来大荒？”
我有些迷惑。爹爹顿了顿。
“那不是飞天，而是一只九尾天狐，她在周朝时，只有三百岁，贪恋人世繁华，化身为妹喜，为幽王所爱。为了博她一笑，周王竟然烽火戏群侯，荒淫无度，最终导致周朝的灭亡。在都城被攻破之时，天狐被叛军大祭师所擒，被封印在了最里面的一面宫墙里。岁月荏苒，物是人非，但被下了诅咒的那面宫墙却没有半分损耗，后人以为神奇，五代之时有人就着宫墙修建了一所寺庙。巧的是，先辈花尽了心力，正好在这面宫墙上创作出了禅宗佛祖正果图，天狐经历了人世沧桑，早已得道，此时受佛性点化登时解除了封印。”
“为了感谢先辈，她便把他带到了天地之间的灵异之地——大荒，以大荒上的灵异花草为他调理，很快先辈的病好了，天狐告诉了他一切真相，并让他待在大荒，不要去人间，但先辈执意要走，天狐只好把他带回了人世。先辈到了人世却发现吴道子已经另派人暗中杀害了他的亲人好友。于是他发誓要报仇，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杀了吴道子，但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黯然神伤。正在这时，天狐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说她能教他搏击之技，但必须随她去大荒，学成之后方能来人间报仇，先辈答应了，来到了大荒跟天狐学技，等到了他学完了天狐的所有技能，怀着仇恨来到人间之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能报仇了。”
我略一沉吟。
“吴道子已经死了。”
“不错。”
爹爹赞许的点点头。
“当先辈发现了仇人被时间带走了，自己已无仇可报，反而心中释然，方才明白天狐的良苦用心。想到这许多年，她对自己的照顾，心里感激，于是又重回到了大荒与天狐为伴，两者日久生情，终于结成夫妇。前辈为了忘记前半世的伤心，改姓独孤，这也就是我族的来历了。”
“可这又与月牙儿脖子上的玉坠有何关联？”
“我正要说到这玉坠上，其实它是那位天狐的几千年来精魂所凝练，并不是一块玉。天狐修炼了几千年，在与先辈结为夫妇的第二年便经历了千年天劫，她知道她以前的罪孽太深，无法自保，便在天雷来之前把自己的精魂凝结成了一块紫色的玉晶，也就是月牙儿戴的那一块了，她想用自己千年的修行，延长自己心爱人的岁命，也就是大荒上流传很久的不死传说。那位先祖本来也想随天狐而去的，但此时他和天狐已经生有一子，名为震。他便把徇情之心收回，也不再作画，每天只是悟剑看书。他很喜欢有一位周亡后的智者的书，很是赞赏他的观点与对生命的理解，日夜钻研，终于创立了一套震惊大荒的绝技——通灵剑法，写出了自己的一部心法，取名《天命册》，创建剑客山庄，自号荒神，大荒上下无人不敬。”
“那块紫玉晶真的让他不死了吗？”
“哪有什么不死，那是世人的无知与贪婪而已，但那块玉晶的确能在危难时刻搭救自己主人，给他第二次生命倒是真的。不过也正因为她有如此功效，也会发生意外，在主人魂飞魄散的时候把魂魄封印起来，也就是月牙儿现在的境况了。但大荒的生灵哪里明白这些，他们已经被不死所迷惑，独孤前辈死去后，他们便大举来夺，而在大荒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奇人异灵，震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紫玉晶也被他们夺去了。但僧多粥少，他们为了紫玉晶又自己斗了起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这片广阔的大地上。那块玉晶也最终不知去向。没想几百年了，那块玉晶出现在无妄阁，又带来一场灾劫。”
爹爹看着我，眼里有着期待。
“照雪，你早晚要接替我的谷主之位，如果你不想我们的族人无辜的死去，你就要学会牺牲自己，不然你成不了一个受人尊敬的主人。”
“可我喜欢月牙儿有错吗？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谷主，我不仅喜欢她，我还要娶她为妻。谷中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利益，他们想让我们来作牺牲，甚至要我们放弃自己心爱的人。这不公平，这个谷主谁爱当谁当好了！”
“混帐！”
“啪”的一声，爹爹重重的扇了我一耳光，他好象还不解气，粗粗的喘着气，又抡起了巴掌。我狠狠的擦了嘴边的血迹，昂着头迎着他的目光。爹爹看着我，眼中有着愤怒和失望。
“你枉废了我对你的期望，一个真正的男儿怎么会在儿女私情上不能决绝！”
“如果娘还在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狠心的打我了。我现在如此倔强就是不想和那时的你一样！当年如果你去了血池，拿回了能解去娘所中血蛊的解药，娘也不会死。我恨你！永远不会原谅你！”
爹爹雄躯一震，举起的手颤抖着放下，神色黯然，朝我摆了摆手，背转身走进了里间。我也回身，正欲离开，爹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明天带上大赫去万源沼泽吧，阴阳老人不喜欢生人，但喜欢灵兽。你还年轻，或许他不会为难你。早去早回，月牙儿的魂魄支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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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沉，到处还是黑黑的沼泽滩，一眼无尽，我抬头望了望，皓月当空，远处已经起雾了。“万源尽虚，阴阳浑极，混沌初开。”正是此时，我拍拍大赫的头，大赫低低叫了一声，驮着我冲着大雾深处飞去。离那雾气越来越近了，我心中有一些不安，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去做事。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大赫一下子钻进了大雾，我的眼前一下子明亮了很多，不过还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大赫带着我上窜下跳，横冲直闯，但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大赫不耐烦的打了一个响鼻。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好想听到了有人在吹萧，仿佛是《归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