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里, 桃花飘香, 柳絮粉白。
元昌二年,京都发生了堪比新帝登基的大事。
那便是兰沧王要娶亲了。
曾经提及名字便能让人闻风丧胆的修罗战将, 竟然会有成家立室的一日,这让建安百姓们生出了无比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驾驭得了这般男子。
直到十里红绸一直铺到怀庆堂门前, 坊间流言已然传的满天飞!
原来,兰沧王是个念旧之人, 当年与女扮男装的薛太医传出一段风流韵事,不曾想铁血之下,竟还是个情种。
这么多年过去, 薛太医称病不在朝中任职,安心在民间当大夫,造福百姓, 那是建安人心中的华佗在世, 名望丝毫不亚于功勋卓著的兰沧王。
一个双手染尽鲜血,一个挽留无数性命, 果然是天造地设。
怀庆堂小院子里,唐青青身着流云裳, 头戴红茶花, 正忙着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俨然一副伴娘的模样。
“别取下来呀, 这凤簪得戴着,还有唇脂再加着颜色,太素淡了!”
唐青青一边阻挠着试图反抗的薛妙妙, 强行画了浓艳的新娘妆。
铜镜里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容,薛妙妙蹙眉,苦笑,“这样真的好看?”
秋桐和唐青青皆是使劲点点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了。”
薛妙妙握着做工精致华贵的凤冠,左右比划着,往复杂的发髻上戴,“感觉好紧张…你当年是如何做的?”
挺着肚子的秋桐也穿了鲜红色的宽松裙子,打扮已是妇人模样,她步履迟缓地做到身边儿,“其实很简单啊,就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熬到入洞房就好啦。”
薛妙妙看着满面红晕的秋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换来她在脑门上一记弹指。
秋桐渐渐地,神色变得郑重,拉着她的手,“其实,甚么权势地位,都不算得重要,嫁对了人,每日都过得快活,油盐酱醋也是极欢喜的。”
薛妙妙看着她圆润的脸庞上涌出的平淡的欢喜,紧张的心情也静了下来,“我信你,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的傅明昭是,我的陆蘅亦如是。”
回想这许多年来经历的点点滴滴,当初在清远城买药的夜晚,谁又能想到,一切都是此生缘分的开始?
那一刻,她便觉得,婚姻和爱情,确是值得期待的美好。
红纱落下,迎亲的队伍,已经来到了门前。
秋桐握着她的手,激动地比自家成亲时还要厉害,依依不舍地送到院子里,“当初我们都怕你和兰沧王那样的男子在一起,以你软弱的性子必定受委屈,但如今看来,他也是极好的男子,我便也放心了大半。”
薛妙妙一步三顾,被唐青青搀扶着往门前去,头顶日光灿烂,嫁衣如霞。
秋桐忽然提高了声音,双手微微插着腰儿,“薛妙!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若婚后他敢欺负你,我秋桐第一个不饶他!”
薛妙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了。”
迈过门槛,唐青青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惊讶地发不出声音来。
整条不算宽敞的大街上,黑压压立满了身着红黑二色戎服的士兵,表情肃穆地望过来。
唐青青只觉得双腿有点发软…
“这是迎亲么?怕不是抢亲吧!”
她低声嘟囔的话,被盖头下的薛妙妙听了清楚。
唐青青送过去,左右找了,没有见喜轿的影子。
而面前的高头大马,极为壮硕,黑鬃在日光下泛着光泽。
马头下,挂着硕大的红色喜团,煞是鲜亮。
薛妙妙轻轻掀起面纱,挂在繁复的凤冠上。
露出比艳阳还明丽的容颜。
娇阳灿烂,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一袭红衣如火。
陆蘅于春光中,策马缓缓走向他的新娘子,身后排列整齐的万千兵马气势恢宏,雄浑有力的声音齐齐响彻云霄,“恭迎将军夫人!”
陆蘅翻身下马,脸容上的笑意永恒。
伸出手来,“妙妙,余生让为夫来保护你。”
三生石上姻缘定,永结同心不分离。
薛妙妙见过他千万种模样,但眼前身为新郎官的陆蘅,仿佛是记忆中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
她甜甜一笑,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抛下面纱,小步跑了过去,迎面便被他抱了满怀。
“今日,我已经等了太久,再也等不及了。”陆蘅附在耳畔,“若你不同意,我便打算率兵三千,把你抢回去。”
薛妙妙咯咯直笑,“我相信你做的出来!”
任由他一把抱上马背,紧接着后面人也贴了上来。
策马扬鞭,嫁衣如莲花,绽放在建安城的每一处角落,两人行走于大街小巷,每每过处,便引得人们竞相探看。
成了城中最独特的景致。
红衣满绕,悱恻缠绵。
江山为聘,青山为媒。
“成亲如此重要的时候,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薛妙妙仰头向后,靠在他怀中,笑靥如花。
“我的人从此以后都是你的了,想听什么我便都说与你听。”陆蘅轻咬了她的耳珠。
薛妙妙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正经点儿。”
身下的马儿突然加速,穿过闹世的喧嚣,掠过大明宫的高墙,奔出了城门守卫。
缓缓停在野山的最高处,抬眼望,尽揽天下。
烈烈长风中,薛妙妙听见他琳琅如玉的声音,在霞光里四散荡漾。
刻入永恒。
他说,“今生世世,吾与吾妻,唯有死别,绝无生离。”——
元昌四年,京城第一座医药学堂正式开设。
薛妙妙成为了教书先生,她将多年来的病例记录,改编为适合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的教材。
医学堂开课,前来求学的学子们络绎不绝,慕名而来,满载而归。
不久之后,薛先生的名号已经是响当当了,人们似乎都忘记了她兰沧王夫人的身份,而是尊她精湛的医术为重。
女子出嫁从夫,这种事情在薛妙妙身上是不存在的。
每每下朝之后,兰沧王在书房里替她整理资料时,便时常调侃,“为夫如今的医术,也大抵可以开馆行医了!”
从一堆书卷作业中,抬起头的薛妙妙端出夫子一样慈祥的笑容,“嗯,你日后退休了,可以来我们学堂教书。”
陆蘅弯着唇角乜斜她一眼,表情严肃,“你那里的学生们,都是冲着你去的,为夫有意见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