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话, 句句真心。”陆蘅将怀抱收紧了一些, 便有好闻的清冽气息钻入鼻端。
薛妙妙拱了拱脑袋,看他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样子当真是有些许的可爱之处。
但一想到宁珂, 她又缓缓从怀中抽离出来,靠在床头,盯着他出神。
陆蘅沉吟, 低叹了一声,“宁珂的事情, 是太久之前的债,我不曾想过她还在人世。”
“将军知我,从不是小心性的女子, 今日只问你一句话,”柔白的脸容沉静如水,她握住陆蘅的手, “现在将军心里, 是否,只有我一人。”
陆蘅心中万水千山, 原不知除了征战杀伐,竟还有能让他如此动心之事。
回想当初, 和宁珂在一起, 仿佛顺理成章, 宁珂事事依从,而自己便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
但心底, 却从未有过面对薛妙妙时的悸动、甚至无措。
只有水到渠成,父母之命。
尽管他到了这般年纪,本不是该动情的时候,但却已是身不由己。
薛妙妙这个女子毫无预兆出现,打破了原有的计划。
她本不该出现,或者永远留在清远小城,在怀庆堂安生做一名郎中。
但一切始于那夜受伤买药,再也放不下。
她是如此特立独行,不同于任何一个她若认知的女子。
聪敏慧黠,温柔却坚定,一手精妙医术更让自己折服。
这般女子,风光霁月,才是他心中所愿。
能携手进退,亦能比肩而战。
陆蘅将交握的双手抵在唇畔,“我此生此心,只有妙妙一人,再无其他。”
薛妙妙朗然而笑,“我信将军,那么便给你三日期限,将宁姑娘安置妥当。”
陆蘅沉吟片刻,就在薛妙妙以为他正在犹豫之时,俊凛的容颜上忽然显出一丝崩裂的痕迹,“不必等待三日,当下,即刻。”
薛妙妙愣了愣,这又是何意?
便在她疑惑之时,房门“吱呀”一声,再次从外面打开。
有窈窕的身影,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
暮色阴影里,戴着面纱的脸容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星眸闪着光亮。
那是眼泪。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摸不清头脑,薛妙妙看向陆蘅,但他沉稳如山,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表哥,阿珂不敢奢求履行当年婚约,只要能跟在你身边侍奉,为奴为妾都无怨无悔。”
她低垂着面容,声音颤抖,端的是可怜。
薛妙妙看不清她的神态,只是静静地聆听,一语不发。
陆蘅站起来,躬身将她扶起,“方才的话,想来你都听的清明。”
他顿了顿,音色低沉,“长久以来,我一直将儿女私情压抑在心底,直到那晚景华宫失火,一瞬的生死交错,我才终于敢直视自己的本心。”
火海之中,当那道身影消失在房梁后时,他只觉得一切似乎都随她一起消失了,变得毫无意义。
宁珂依然保持着极低的姿态,央求,“在军中时,阿珂久闻薛大人声名,亦不敢奢望能与您争些什么,只愿能终生侍奉将军和薛大人…”
陆蘅扶住她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安顿好你的生活,你值得更适合之人托付终生,侍奉之言,万不可再提。”
宁珂咬住唇,近乎绝望地看了眼前一双人,如玉如璧,令她越发觉得自惭形秽…长久的沉默之后,宁珂微微福了一福,转身夺门而出。
捂着面纱,她不回头地往外跑去,这也许是她最后、仅剩的尊严。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薛妙妙有些反应不过来,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门口一眼,“不用…去追她么?”
陆蘅踱步过来,没有回答,任由宁珂跑走。
他顺手拿起床头的药膏,拍拍身边儿的位置,“妙妙过来,我替你上药。”
尽管陆蘅这般方式太过直白,但如此雷厉风行,才正是他的做派啊…薛妙妙自然是甜丝丝的,难得顺从地依偎过去。
他的心迹虽已表明,但,宁珂这一走,会死心么?——
傅明昭和秋桐正在客厅正窃窃私语,不知说道什么有趣的事儿,秋桐正拿着帕子捂在嘴边嗤嗤笑着,冷不防看见宁珂跑了出来,面带泪痕。
两人极有默契地交换眼神,虽然惊讶,但大抵知道因由,秋桐小声问,“追不追?”
傅明昭用口型比划,“将军…不让…”
等宁珂跑的没了影子,秋桐摇摇头,“看来你们将军当真是狠心呐…瞧这可怜的模样…”
傅明昭很赞同的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他补充了一句,“你们薛大人更狠心,连将军都能出卖,俗话说的好,最毒妇人心…”
秋桐朝着他脑袋上便是一记粉拳,于是傅明昭连忙住嘴,讨好地冲着秋桐笑。
孙伯勇在街角驱车等候,没等来将军,却见宁珂姑娘哭着跑了过去。
他连忙策马跟过去,宁珂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停在城内河的岸边,趴在栏杆上抽泣着,半个身子都往水中倾去,随时会有落水的危险。
“宁姑娘当心!”孙伯勇箭步跃上去,满面担忧。
宁珂苦笑,缓缓解下面纱,“我这张脸,是不是十分惹人憎恶?”
孙伯勇愣了愣,摇摇头,“在下从没有如此认为过。宁姑娘于在下眼中,是…是极好看的。”
宁珂轻抚着脸容,凝着远处出神,“那也永远比不上她…”——
景华宫走水,肃帝震怒,彻查之下,最终以宫中一位洒扫小宫女失手打翻了烛火而致。
这个结果,显然并不令人满意,但所有线索被烧的一干二净,景华宫值夜的宫女亦葬身火海,死无对证了,仅有一名目击证人,提供了所谓的证据。
只有如此,再也查不出其他蛛丝马迹来。
在天子眼皮底下发生了这般事情,而指向之人又是兰沧王,自然极容易使人生疑。
这个结果,想来是不能信服的。
而兰沧王因为受伤受惊,肃帝特许他回王府静养。
如此一来,软禁便算提前解除了。
而身为尚宫局和太医署双重负责人的薛妙妙也因为救火受伤回家休养,难得有了假期。
肃帝另赏赐了许多东西送到怀庆堂去,以表示对爱臣的足够关心。
虽看似有惊无险,但这背后的推手细思极恐,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两个人,皆回家休息,也不失为缓解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