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车急停的刹那, 前方小径上仿佛瞬间被拥挤的光亮填满, 还有四周的密林里,持剑的卫兵就像那数不清的树桩, 冒了出来,将这马车围困得严严实实。
傅明昭倒吸一口凉气,这阵势, 即便自己武艺高强,亦是插翅难飞了!
他轻轻敲了敲车壁, 示意前方出了状况。
卫兵之中,有声音高亮的质问,“车内何人, 即刻下车盘查!”
薛妙妙隔着门帘,紧张的握住裙摆,分明已经打点妥当, 陆蘅办事素来滴水不漏, 绝不可能出此纰漏。
除非是……她猛然凝眉,除非是出了奸细!
会是谁呢?
待火光照亮之后, 各方是谁,已然看的分明。
喊话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妙妙这次终于听了分明, 是赵棣。
来的是谢相的人马。
薛妙妙在车内看不见, 两层卫兵身后,为首之人负身而立,沉吟不语, 正是谢丞相本人。
赵棣上前一步,“我们得了风声,说是有夷洲探子出城,乃是依法盘查,还望傅大人配合。”
这顶帽子扣的不小,饶是见惯场面的傅明昭也不由地握了拳。
两人对峙,傅明昭官职虽小,但是陆蘅的亲信,是以没有轻举妄动。
局势如满张之弓,绷得紧紧,不容细想,夜风将枯枝吹得簌簌作响,薛妙妙几乎能感到帘外傅明昭极速的心跳。
赵棣微微挑眉,身后的弓箭手,已经拉了弦,“傅大人莫让丞相为难,这弓箭无眼,误伤了岂不难看?”
傅明昭握剑利落地翻身下马,指尖藏有暗器,他本打算待自己走上前去挡住视线时,惊了马,让薛妙妙先逃出困局。
无论如何,哪怕是身先士卒,也绝不辱将军托付。
“赵侍郎,还请出示搜查令,下官才好奉旨办事。”
他身形修长,步履沉稳,丝毫不见慌乱。
赵棣目光带着挑衅,他本就和兰沧王一派对立,更是因为薛妙妙的缘故,对傅明昭更是不喜。
傅明昭指尖转动,就在暗器即将脱手的刹那,突然有惊羽脱弓而出,电光石火的瞬间,朝着马车直直射了过去!
变化来的太突然,傅明昭飞身回扑,为时已晚。
那寒铁箭头,斜刺入车身,没入大半。
傅明昭猛然拔剑,愤怒至极,回身指向赵棣,“赵侍郎怎敢私自放箭!”
那箭到底是授意于谁,已然不重要,不过是最后多了个替死鬼罢了。
而车内之人,将很快会大白于众人,薛妙妙的事情,藏不住了。
焦灼之时,只听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树林动荡之声,犹如劲风逼近。
举目望去,清一色的铁甲寒衣,将月光反射的锃亮,来者乃是二十人的精锐骑兵,人字排开,极为震慑。
有骏马从后面缓缓出列,铁蹄踏碎枯叶的声音,平添了几分肃杀。
“明朝,岂可对丞相无礼?还不快退下。”
风动林响,陆蘅的声音随风传来。
谢相面色微微有变,气势上登时减了三分。
傅明昭心头大定,顺势回到车旁,没想到原本该率兵南下的将军会折回来。
车外剑拔弩张,但此时的车内,却是安静异常。
寒铁箭头从左侧插,入,虽不深,可当时薛妙妙恰好坐在靠左的位置,三寸多长的箭头,有大约一寸,正正钉入她的蝴蝶骨上!
衣襟上被鲜血染红,但薛妙妙脸容上却并非是疼痛带来的扭曲,反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此时此刻,风声鹤唳具都消失无踪,唯有脑海里呼啸爆发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鲜血染透了刺兰,却不想正巧解开了薛妙妙的封印。
凤凰谷中,湖光山色,清远镇上,蓝山高远。
还有西南之国,那吞天嗜日的战火,无边无际,尸横遍野,人间炼狱……那是屠城…幼小的她被人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薛妙妙猛地捂住疼痛欲裂的头,原有的和她自己的所有思维,过往如潮水袭来,激烈的碰撞融合,瞬间卷入洪流中去!
汗水顺着光洁的额头低落下来,她缓缓抬头,迷蒙的眸色一点一点转为清晰,却再也不是之前的纯然,漆黑的瞳仁中,有暗光涌动,如古井之深而乍见天光。
长久以来的记忆终于完整,再也没有残缺了。
撕下一片内襟之角,她猛地将身体从箭头上□□,然后按住,再撕下一条,将整个胸背绑起来,利落地包扎完毕。
而马车外,陆蘅面无表情,凛冽的眼眸四下扫过,“谁放箭射中的车马,自行站出来,本王有话要问。”
目光掠过赵棣,他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谢相终于缓缓开口,“不知是将军安排,乃是误会一场。不过既然将军素来端正,自然不会介意秉公办事,速速一查,便可通行了。”
看那角度,羽箭角度不深,应是不会伤人。
否则…陆蘅策马前驱了几步,“放箭伤人在先,盘查的事情自要靠后了。”
赵棣胸有不忿,还没张口,却被谢相拦了下来,“将军放心,若是车内人受伤,本相自会负责到底。”
看似谦恭,实则暗藏玄机。
陆蘅却不打算和老谋深算的谢相过多周旋,摆摆手,示意傅明昭驾车返回。
有铁骑护卫,所有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以兰沧王的铁血作风,谁敢妄动一下,必定血溅当场。
傅明昭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长鞭欲扬的档口上,车内忽然有了动静。
“慢着,我有话要和丞相说。”
那声音轻轻,却传入大部分人的耳朵,有几分熟悉,又显得几分陌生。
像是个女子。
所有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马车上,只见风吹帘动,一抹婀娜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夜风撩动着裙摆,她一把拔下车身上的铁箭,定步走向中央。
细看之下,竟是位清丽无比的美人,但却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反而有种泰然安稳的气度,在权倾朝野的兰沧王和谢相的对峙中,她似乎并不胆怯,而是笃定。
大部分士兵并未见过薛太医的模样,只觉得惊为天人,反倒是不忍心下手,而懊悔之前的鲁莽。
看她背上的血迹,定是受了伤的。
但赵棣的目光却是黏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不对……分明接到的线报,是为了陷害兰沧王私下通敌,扣一个大罪名,怎会是个女子,还是个和薛妙妙相似极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