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战争中的菲西蒂
柏吉健忘。当他被一个步甲恭谨地放到地下，他立即对左臂的疼痛恍若未觉，似乎把自己的伤势给忘掉了，然后走到稍高的地势上，警惕地回头眺望。
“头领，虫子们没追上来。我们我们”后方，有殿后的人归队报告。
隐隐约约，柏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安排队伍工作，安慰着大家。她的话不多，语调斩钉截铁，给人一种一往无前的可靠感觉。
柏吉沉稳的表面下，心里已经焦急欲焚。他急着知道柯斯曼死了没有，急着知道为什么虫子们为什么突然发疯。
作为声名在外的“神射手阁下”，柏吉很快见到了他所想见的部落首领。他有理由被善待，他和柯斯曼的营求，谈不上大获成功，突围的时候，成片成片的殿后队伍像麦子一样倒下。但无论如何，柏吉和柯斯曼的善意会被承认。
柏吉想装得有名人的“傲慢”风范，他听到脚步声在背后停下，才缓缓转过身来，污迹斑驳的荆蛇被精心地放在小腹位置。
转过身之后，柏吉的想象再疯狂也猜不到，部落的首领是他的一个熟人。
“是你”柏吉惊叫一声，刻意营造的高手风范瞬间瓦解。他看见长发剪短了、破皮袄换成了深褐色步甲铠甲、眼神依然直勾勾的“女野人”。“女野人”的左腿后面，站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小男孩，正对着柏吉挤眉弄眼。
“你受伤了，跟我来。”女野人没有辩解，直接转身，要带柏吉走。
“你你是”柏吉连忙小碎步跟上，瘸着左手，小心戒备着膝盖高的凶悍小男孩，生怕下一秒钟，小不点便高举着重物，“啊啊啊”地向他冲锋。
“够了。”女野人猛地转回头，不满地瞪了眼柏吉说，“面具阁下身受重伤，敌人很快追来，我们没时间浪费跟我来。”
柏吉吓得原地跳了下，顺从地“哦”了声，一边戒备小男孩，一边跟在女野人身后。
队伍后面集中了大部分伤员。
艰苦的战斗中，即使受了伤也没时间理会。安稳下来之后，疼痛和疲惫便蜂涌而至。队伍后方，受伤而疲倦的伤员们大部分都躺在地下，不时有忍受不住的伤员呻吟出来。
“把面具阁下请过来。”女野人吩咐了下属，然后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站定，将柏吉拽到身前。
“你干什么我手上的荆蛇不是吃素的”柏吉色厉内茬地用右手护着胸膛。
“别闹你的手再不驳正就长歪了。”女野人双手掰住柏吉的衣袖，“嘶”声撕成两半，看了看，突然摁在关节处一捋一拉。
“啊”柏吉惨叫着双脚蹬地，落地之后摆出防备的姿势，然后发现自己的左手能动了，但是疼痛仍然阵阵上涌，比刚才痛得多，“你弄伤我了。”柏吉幽怨地瞪了眼女野人，然后发现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旁边，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柏吉觉得自己要哽咽出来了。
这时候，柯斯曼被人抱了过来，轻轻放在地上。
女野人挥手让部下离开，盘腿在柯斯曼身旁坐下。“大虫子们还会追来。你们认为呢”
柏吉还在犹豫。柯斯曼喘口气，然后说：“对”
“现在走，起码一半人跟不上。他们饿，而且刚才用了太多力气。”女野人冷冷地抬起头看柏吉两人，瞳孔里藏着不忿和哀伤，“休息一阵再走，我们有可能被追上来的大虫子再次包围。你俩，怎么选”
柏吉这段时间在血里泡过来的，早不是愣头青，他明白，女野人强行把他们师兄弟纳为了决策者。
但柏吉不敢作声，他皱起眉，不忍地看向聚在不远处的伤员们。他们，甚至只是脚底板磨起了水泡。但是，就算这样，他们也短时间奔跑不起来。
“现在走”柯斯曼坚定地说，“不能再次被包围。你过来。”柯斯曼眯起眼，盯着女野人的眼睛。
女野人撇撇嘴，挪到柯斯曼面前，和他对视。
“把我的臂套摘下，它归你了。记住，它叫巨牙。”柯斯曼说完，把头转向柏吉，“师兄，你把我的右眼抠出来，把它还给师傅。”
“你要干什么”女野人和柏吉异口同声地说。
“我留下，带着伤员殿后。你们马上启程。没时间犹豫了”柯斯曼颤巍巍举起手，看样子要把女野人拽过来。
女野人对柯斯曼肃然起敬，她伸出手握住柯斯曼的手掌，另一只手绕过柯斯曼的脚弯，将柯斯曼抱起来。“面具阁下，你的命运让多数人决定”说着，朝聚集点走去。
“伙计们，都听着。”女野人抱着柯斯曼跳上一块石头上，环视四周，大声说道，“虫子们马上要来，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我不知道我们该逃到哪里，甚至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但是，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立刻站起来，迈开脚步，往尖靴城方向逃跑。”
所有人都神色黯然。他们的同伴死得够多了，但还不够，甚至可能要全死。这是怎样的绝望。
“我需要有人殿后。”女野人嘴唇颤动，但她仍然声如刀剑交击，铿锵有力，“我需要敢死的人。”
“我殿后”一个额头包裹着裤腿的老头大声说。
“还有我”
“我留。”
没出乎女野人的意料，所有不利奔跑的同伴们都振奋精神站了起来。受了重伤的人，在同伴的搀扶下也吃力地依靠着战友的身躯站了起来。
女野人哈哈地笑，眼泪从她的双眼里涌了出来，划过脸庞，滴在柯斯曼胸膛上。
“还有个意见需要问问大家：面具阁下他希望留下，大家怎么看”女野人保持着笑容，笑着不去管眼睛源源不绝的眼泪，她贪婪地打量着她殿后部下的面容，透过模糊的泪水，透过弥漫着诀别的气息。
“我认为，应该送走面具阁下。”最先表示殿后的老人说，“刚才我们陷入绝境，是面具阁下和神射手阁下给了我们希望。我们的朋友为了我们流血，我们就该拼了性命让他安全”
“对”
“送走面具阁下”
“好样的”女野人蓦地转身，抱着柯斯曼，大喊一声，“伙计们，行动”
“不”柯斯曼在女野人怀里挣扎着，却被裹挟着越跑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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