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戳戳的几个吐纳之间，惊骇就已经被林有平抑于无形，平静而深情的看着志远。
我啥都不要，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无灾无难，做你想做的事，早日达成心愿，重回浑河堡，一生都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心里这么想，却不会宣之于口。
真说出来，有点那个，男子汉大丈夫，岂可那么肉麻。
何况哥儿他那么聪明，那么知心，他一定能猜得到的。
那眼下，提个啥要求，好满足那小祖宗“让我也尽尽为你的心！”的要求呢？那小祖宗，还眼巴巴的等着呢。
细想想，还真有一个！
“哥儿，真的我说啥，你都如我所愿？”
志远长睫一闪，林有为啥还这么问，不会是……
志远不是没有担心，但他更信任林有，相信林有，是个永远也不会害他的人，何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是拼了：“嗯。”
“那……你能收回你曾说过的一句话不？”
“昂？”志远暗里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诧意：“哪一句话？”
“哥儿还记不记得，以前在富锦，你要我去绑宋世安老娘的票，我当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以为哥儿是真的为日本人做事，缺德带冒烟，和哥儿一直闹别扭，说哥儿如果铁了心真的给日本人当汉奸，那也只好各走各路了。但我也是真心舍不得哥儿，我和哥儿说，没有哥儿，就没有林家人一家子的命在，林家受哥儿的大恩，哥儿是林家的恩主，林有只巴望着，能一辈子跟着哥儿，好好的报恩，这也是我娘、是林家全家的心愿。巴望哥儿能撂了日本人的差事，让我能继续跟着哥儿做事，当时哥儿说——”
林有没再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的先瞄一眼志远。
志远微歪着头，一副认真听的模样，脸上不见悲喜。
林有只好硬着头皮：“当时哥儿说，‘别再说什么恩不恩的，这两年，有哥你为我挡了多少风雨，解了多少危难，有恩也早就还清了，有哥，你真的，不欠我什么。’，不知哥儿，还记不记得？”
志远看着林有，好一会，才转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桌面：“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有哥你听了这话之后，脸都青了……”
“嗯，我觉得，这话，蛮伤人的。”
志远抬起眼看着林有：“我那话，说的是理，有哥觉得伤人？”
林有低下头不敢看志远：“两不相欠，是不是就要各散东西了？”
“……”
林有仍旧是低着头：“再说了，哥儿这话，在理上，也不通啊！若不是哥儿的救命之恩，这世上压根就没有我，先恩为大，我就算是做得再多，也还不完哥儿的恩情，哥儿是林家的恩人，我的恩人，一辈子的恩人。”
“有哥！我行险不说，还三天两头的生病，简直就磨死个人！要没有你，我的这条命早就不知丢哪了，啥还不完？早就还完了好不？！”
林有执拗地：“都说了，先恩为大！若不是你先恩于林家，救了我一家子人的性命，之后在放马沟的山里又拼死救了我一命在先，我哪里还有命在？哪里还有机会为哥儿做事还恩？反正，哥儿的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志远微皱着眉：“难道有哥你……觉得欠着好？”
“不是我觉得，是真的还欠着啊……”林有看着志远，眼神深沉而又晶亮：“再说了，它能让我，跟着哥儿一辈子，慢慢的还恩。真的挺好！”
志远听了，心中是五味杂陈，将手放在那藏有他委林有为明心堂主遗嘱的笔记本上，既感且叹，声音都有点变了：“有哥，没听大鱼说吗，你在西山太猛了，钻天雁的崽子们，简直把你当神！你是名动江湖的鬼见愁，以你的能耐，足以独当一面，做出人头地的大事啊！”
“不要！”林有是眼都不眨：“我这辈子，就一个心愿，就是能一直跟着哥儿，好好的报恩，这也是我娘、我一大家子的意思。哥儿在，我跟着你，若哥儿不在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鬼见愁，我去坟前陪着你，照样给你做猪肝面线，给你烤蛋糕、剥山核桃……”
志远听了，眼泪差点没下来，装模作样的从桌面上拿起那个笔记本，起身走到墙边，将笔记本放回挂在墙上的挎包里。
他怕林有看见他此刻眼中的水汽！
他知道林有待他，有多么的好，也明白林有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跟在他身边服侍他一辈子的借口，这个借口下面，是林有心底那份可怜可叹的自尊！
这种可怜可叹又放不下的自尊，自己的心底也一样有，所以一直以来，纵然心中惭愧，也一直对林有待他真心的好，故意的视而不见。
放好了笔记本，志远没有回身，但半回过了头，就一个字：“好！”
这个借口，若放在以前，志远不会给林有，他甚至知道，继续装糊涂，是最省心最明智的办法。
但如今，他的想法，变了！
这个世上，就没有谁，天生的就应份对谁好！
继续装糊涂，对于林有，太残忍、太不公平！
这不是别人，是他的有哥，和爹爹海山、还有亦师亦父的李熙一样，是他最亲的亲人！
钻天雁一役中以为林有死在了西山时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志远明白了一件事，林有已经不止是他的生死伙伴，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他的心里，是他最亲的亲人！
何况手术在即，自己会不会死在手术台上都不知道，现在不对林有好些，以后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林有惊喜的从八仙桌边站起：“哥儿这是答应了？”
“嗯！如你所愿！”志远转过了身，眼里温情满满：“我收回我以前那话。只要有哥你愿意，我是你一辈子的恩主，你可以陪着我一辈子！”
还突然的，就道起了歉：“有哥，对不起，以前，我总是想自己，想得太多了……”
林有听了，心里心悸一般的动颤。
志远不但如他所愿，还破天荒的，向他道歉！虽然语焉不详，可他懂!
“哥儿……”
林有温和又感动的叫着，双眼晶亮，不自觉的走向志远。
这是他的东家，是他心悦诚服的领袖，也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疼爱的幼弟，是需要他照顾的孩子，是不能分离的亲人。他爱护着他，不管费了多少的苦心苦力，他都从来不曾起过一点怨恨，他是多么的怜惜他，为了他，是什么都愿意牺牲，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哥儿……”林有看着眼前的志远，志远眼里的晶亮，让他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给了志远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