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烨语出惊人，但林有却没有一惊一乍，转脸看着柳明烨：“哦？咋个错法？”
不慌不忙，眼神沉稳。
没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可柳明烨一点也不心急，林有对李纳有多关切，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就不信，林有不咬钩。
“错在选错了方向。”
“方向？”
明烨一脸的诚恳：“林大哥，因我姐夫曾经得过这个病，所以，我对这病，甚是了解。中西医各有所长，李兄这个病，既然喝了几年的中药都不见好，那中医对他这个病，效用就有限，现如今，想他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立马转看西医，开刀把石头拿出来！”
说着，还以手，叩叩边上曾家正房前的石阶：“肾里取出的结石，我见过，硬得就和这花岗石似的，这么硬的石头，还已经大到一定的程度，林大哥觉得，你成天给李兄熬的那些治石淋症的中药，能对付得了这种又大又硬的石头？”
林有听了，转回头去继续淡定的烤衣服：“大？你怎么知道大？”
“之前李兄的模样，我看着象是肾绞痛发作，悄悄问了戴大哥，果然是！戴大哥还告诉我，说拍过片子，最大的一个石头，超两公分，还是最棘手的鹿角形，这和我姐夫的病很像，我姐夫的结石，也是鹿角形的。”
“哦？”林有的情绪，果然被调动了，连衣服都不烤了，转脸看着明烨：“你姐夫的结石也是鹿角形？开刀之后，人全好了？”
“对！以前痛起来满地打滚，还几次求我把他打晕呢，后来开刀取石，手术很成功，现在一年多过去了，除了后腰多了条蜈蚣似的刀疤，别的和常人没啥两样，好着呢。”
林有眸底一亮，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幽幽的道：“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开刀？可十停里头，死的和残废的，差不多占一半，好些人连手术台都没能下来，换是你，你敢拼？”
这要换做别人，怕被人怀疑居心，大概率也就哑火了，可这是咬尖好胜的柳明烨！
除了咬尖好胜，脑瓜子也足够好使，闪念之间，便就已经抓住了关键。
“十停里，死和残差不多占一半？”明烨一声呵呵，带着不屑：“那是日本子开的医院吧？”
“嗯，新京最好的满铁医院。”
除了继续忽悠李纳去挨上一刀，还能顺便踩踩日本人，挑拨明心堂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这让明烨特别的兴奋：“我就知道！林大哥，说句不好听的你别恼，你们这是缘木求鱼！”
“缘木求鱼？”林有眉毛一挑：“啥意思？”
“这是个成语，原义是爬上树去找鱼，比喻行事的方向、方法不对。满铁医院没错是新京最好的医院，可他们的大夫，是最好的吗？”
林有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明烨乘机，滔滔不绝：“这手术，除非不做，要做，非得找西洋的大夫不可！啥叫西医？就是起源于西洋的医术，西医几十年前，就已经有了x光机，能把人的脏腑照得清清楚楚，而开肾取石的手术，人家西医，也是几十年前就已经有了。日本是东洋，他们的西医，是近年才开始向西洋学习，论技术，论经验，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孙子，那压根就不能比！成名的西洋肾外科大夫，技术好，经验丰富，手术的成功率是很高的，而东洋的大夫，无论是理论还是经验，都压根不能和人家比，何况，十停里差不多死亡和残废一半……”
明烨意味深长的笑笑：“这里头，保不准就还有别的因素……”
林有看着明烨，眼色一下子就深了。
满铁医院肾外科，十停里差不多死亡和残废一半，这死亡和残废的人里头，是中国人多，日本人少，有传言说，有日本医院拿满系的病人供日本军医进行手术实习，所以手术中或术后，死的多是满系的病人，鲜有日本病人……
眼前这小子，难道也知道这个传闻？话里有话啊……
“那，依叶少爷看，哥儿这病，要怎么办才好？”
明烨想了想，事到如今，必须斩钉截铁、观点鲜明：“我都已经说了啊，寻好的西洋大夫，做手术！”
林有叹口气：“李大先生倒是想让哥儿去英国做手术来着，可哥儿仁善重义，总是放不下明心堂、放不下那些被明心堂救济的孤儿，总说走不开……”
林有不仅是嘴上叹着气，心里也在叹着气，哥儿放不下的，岂止是明心堂的善事，还有大义！这两年，哥儿为大义也真是拼了，不论是相助红地盘，还是相助满洲情报组，秘密任务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哥儿他哪有时间，去英国治病啊？
明烨接口：“远渡重洋，来往耗时确实是多，可治这病，不一定要去英国啊！”
“哦？”
“比如，上海！我姐夫的手术，就是在上海广慈医院做的，广慈医院是洋人办的教会医院，欧洲的洋人教会，不定期的，就会派遣著名的大夫，到中国这边的教会医院充实医院的力量，我姐夫的手术，就是一个德国大夫给做的，那个德国大夫，姓莱曼，听说是肾外科领域的高手！”
林有显然有所触动，那神态，甭提多认真：“你说的那个洋大夫，他给人开肾取石头，有没死的残的？”
“手术风险当然有，手术前都会和家属说明白，有失败甚至是死亡的风险，要家属签字才会做手术，那莱曼大夫，刀下有没人死了残了，我不知道，但我姐夫在广慈医院住院一月有余，同层病房没听说有谁治坏了，手术前，听那洋大夫的中国助手说，那洋大夫的手术成功率，至少超过八成！”
“八成？！”林有是眼睛都亮了：“那可比满铁医院，高多了！”
林有的话音还未落，冷不丁的，上房的门帘一挑，走出了一个李阎王！
李阎王之前在屋里陪护志远，他耳力好，明烨和林有的对答，他是声声入耳。
李阎王径直就在明烨边上一蹲，那双能把人看得发毛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明烨：“你说的那个洋大夫，现在还在上海？”
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阎王，明烨心里那个得意！不但林有渐渐入港，和自己有问有答，连在上房里悄无声的陪护着李纳的李阎王，都被自己的话语，从上房中钓了出来。
这可是眼高于顶的李阎王，可现在却蹲着身子，和自己一般高，还这么眼神殷切的看着自己，这“近乎”套得，太他娘的成功了！
“那人目前是否还在上海，我不确定。我姐夫的手术，是一年前的事了。你们若需要，我可以找上海的亲戚帮忙打听。”
“这事，先不忙。”林有边说，边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阎王一眼。
李阎王明白林有的意思，兹事体大，大主意，得哥儿自己拿。不论是林有还是自己，这会子，都不宜有太过明确的表示。
可柳明烨，是一心要套近乎的，故意把脸一沉，音调都突然高了八度：“这事不忙可不行！只能快，不能拖！”
然后是一副意识到什么的模样，歉意的改回低声：“两位大哥，别怪我刚才说话太冲，李兄爱我护我，我也是一时心急。你们不知道，为我姐夫的病，我可是看过洋文专籍的，尿路梗阻时容易发生感染，感染时，尿内容易形成新的小结石，小结石掉落时卡在什么地方，不但会引发绞痛，还会引起新的感染和积液，我看李兄的样子，现在正是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中，这种恶性循环，使病情加重，搞不好就是肾功能衰竭，那可是要命的！”
一番话，不但让林有和李阎王动容，连明烨自己都有些感触，自己咋那么能演、那么苦口婆心呢？
自己这是在干嘛？
“套近乎”？
还是不忍见那李纳受苦，为他治愈顽症，指了一条真正的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