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红涟垂头,放开他“对不起,文清。”
她轻柔地把他安顿在枕头上靠着,男子腰酸得直不起来,身后的伤更是一吸气都抽痛。
“对不起,我失控了。”
陆文清没力气回答她,软着身子斜在床铺里,红涟心翼翼地帮他把绕住头发的装饰取下来,缠得太紧不得已弄断了几根头发,也不知道他疼不疼,因为男人眉头一直紧锁。
行事时十有八九陆文清都会被大力拖拽和碰撞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尤其醉酒时分,红涟把握不住力度似的抱他或扑他,但体内的伤势严重今天还是头一次。
女人像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那样紧紧压在陆文清身上环住他,脸贴在他脖子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你,如果你做了同样的事,如果她们觊觎你,我真的会杀人,我不喜欢你打扮成这样给她们看。”
听着她粗重的呼吸,听出红涟的纠结和痛苦,很久后,男子伸手,安慰地抱住了她。
“没关系,我不会的。”
“你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
“文清,我爱……对不起。”
“我也爱你”,陆文清虚浮地靠在床头,回答得干脆,眼睛朝下,筋疲力尽地看着红涟“比谁都爱”。
他的眼神很空,洞察一切的空,陆文清比一般人多出许多洞察秋毫,他生来聪颖,属于得天独厚的条件,所有的他已经了然了,关于向欣,关于红涟爱着向欣。
他宁愿自己不要这样一点就透。
你爱我也爱他,否则你不会这么伤心,不会这么暴躁,不会说对不起,从这一刻起,即使不说,在我面前,你算彻底承认了这份感情,再不会左言右他搪塞过去,骗我他们你通通可以不要。
后半夜陆文清没再说话,任由女人搂他,亲他,抓起他的手放在耳边贴着,其实他没睡着,红涟知道。
向欣伤得很严重,但不至于死,红涟惊讶于欣儿娇弱却顽强的身体,总认为他弱不禁风,人又,骨架也细,薄薄的,抱起来特别轻盈,从向家人和红府的家法下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不过情形不好,睡得多醒得少,吐得多吃得少,几条伤口深,血没完全止住,这人儿唇色一天比一天白。
他做噩梦,喃喃着时候求饶的话,大多是别扔他,不要打他之类,红涟坐在床边陪,少年一闹她就拿起他的手安抚,摸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欣儿不怕。”
向欣念叨的多是娘,爹,姨一类,有天红涟喂他药,药苦,休养好些天少年味觉复苏了很多,难受得灌不下去,急得红涟没办法。
“去煮点桂花甜米汤来,放蜂蜜。”
半勺糖水半勺药哄着半梦半醒的少年喝,向欣躺得不舒服,试图翻身,牵动了伤口疼得哆嗦,委委屈屈不敢再动,维持着原样躺好,缩了缩手脚。
“躺麻了?我帮你翻身,乖,再喝一口,欣儿听话。”
“将军。”
他叫她了,养伤以来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她,红涟激动地汤勺差点掉地,忙放下碗“怎么了?我在,怎么了欣儿?”
“别不要我。”
他比刚才呼唤母亲父亲时更无助,像出生就被丢弃的幼崽,似乎没醒,只是呢喃,桂花酿的味道勾起了梦中将军府的回忆。
“欣儿,我不会不要你,你一辈子是我的人,这儿永远是你家。”
红涟俯身亲了少年的额头“快点好起来吧,我还要带你过真正的好日子。”
她从兜里拿出一枚扳指,是她父亲为数不多的遗物,父亲的一对陪嫁镯子定亲时母亲做主给了文清,簪子项链红涟自己做主也给了文清,陪嫁过来父亲不离身的几样首饰只剩这枚扳指,女人拿起少年的手,把扳指套在上边又拿下来,看见向欣手腕上还没好的麻绳擦伤,叹气。
“等你醒了,这是我正式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泉韵馆的下人贼头贼脑贴在流云轩后门边听耳朵,里边仆人正收着床单被罩闲聊天,听得差不多了,他蹑手蹑脚跑回泉韵馆,侧躺着闭目养神的郑乔意听见动静。
“回来了。”
“是,主子,侧君今儿能下床了。”
“哼。”
郑乔意这段时间气不顺,本来打着找个时机添油加醋告一把向欣私自去陵园的事,怎料尚书大人替他说了,不仅替他说了,还让将军差点杀了那个挡路的。
可惜毕竟是差点,差点等同于没成功,前功尽弃。
没打死也成,要是妻主能持续生气把他休了赶出去便最好不过,但是啊,人算不如天算,眼下将军对明华阁那位没醒过来的宝贝的什么似的,以前最好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掏心窝子珍惜他啊,害得人加一把火的机会都没有,估计这个节骨眼敢说正君一句坏话,招呼自己的就不止一巴掌加几棍子痒痒挠了。
拥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郑乔意想凑到陆文清面前说一说向欣私底下做过的事,倾诉一下向公子从来不想着红府想着将军,任性妄为,向氏夫妇还说过国公府的坏话,说得那个不堪难听啊,陆文清绝不会不动怒。
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大早他就上赶着去给陆文清请安,预备借陆文清的口给红涟提不满向欣的事,结果人家鼻孔朝天的陆家家奴说什么,“我们公子病了,你改日再来吧。”
推垃圾似的把他推出来,气煞他也。
从宴客那天出事后,将军再没来泉韵馆一步,提也没提过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安抚也没安抚过,补偿也没有,虽然郑乔意明白以后会有的,但经过这一次,摆明了将军没把他当正紧的家眷,作为内室,有权利知道妻主的动向和决策,唉,正君怎么处置,外人那里如何收尾,都该告诉他啊,郑乔意派人去问,派去的人全打发回来,将军的面也见不着,明华阁姑姑说了,将军不见人。
偷听墙根通传完的仆人跪得脚麻,自家主子却迟迟不叫他起来,于是他没话找话问“主子,明华阁的汤还送吗?”
“送,管他吃不吃,照例两份一起,天天给他送,偏房得守偏房的本分,呵。”
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底下跪着的仆人大气不敢出,郑相公发火治起人来很吓人的,素念前几天不知哪里惹他了,现在被锅炉房的妈妈收在房里,白天脏胡累活打骂无度,晚上还要遭别的罪,眼看都快不行了,红府家奴不怕将军的夫君们,就怕曾经的郑大管家。
郑乔意一路披荆斩棘在伺候过红涟的花红柳绿中一跃而出凭的不止是容貌,为什么当时老将军选进来的其他贴身男仆那么多,其中不乏有唱歌好跳舞好的,红涟依然只瞧上郑乔意一个,为了他不惜撵走所有模样周正的,他说哪个不服他,老跟他斗嘴她就信,因为郑乔意脑子转得快,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办什么事,办事办得红涟舒坦,人前人后变脸极快,罚重了人闯了祸先去红涟那哭,自己哭得肝肠寸断,对天发誓没有害人的心思,毒誓信口就来,平时撒娇服软耍性子,哄人一套一套。
红涟再有疑惑也玩不过此等步步处心积虑的人。
现在郑乔意摸不清今后的走势,唯一能确定的是向欣在将军那转危为安了,怕以后更加行大运,是大势,殷勤点总没错,加上将军不肯见他,所以郑乔意日日命人煮好红枣桂圆荷包蛋和鸽子汤送去明华阁,嘱咐人一定要送到将军边上,让将军看到。
他也没放弃去陆文清耳边煽风点火,但流云轩近期奇了怪了,事情一件没解决呢,陆文清竟避而不见,这么多天没出门。
对向欣行刑那夜红涟夜宿流云轩,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第二天琦阑送洗脸水的时候见他家公子一片狼藉地躺在床铺里,病得眼睛睁不开,喘气急促而微弱。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红涟坐在床边披着衣服,脸色阴沉声音沙哑地说“别吵他”,似有些警告的意味。
琦阑顿时不敢说话了,用手摸了摸陆文清的前额,拿毛巾擦了擦不停留下的虚汗。
“公子他怎么了?”
“我昨天”,女人长叹了一下“有些粗暴,给你主子好好检查一下,换个干净床铺,给他擦擦身子,保持水温,然后”,红涟顿了顿“注意他后边的伤”。
给陆文清盖上自己的衣服,亲自抱起来让下人进来换床,全身散架的男子吃痛,缩起来五官都皱在一起,女人忙用脸轻柔摩擦着他的脸颊,“疼了?哪里疼?我是不是抱得你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啊。”
沉不住气的昭儿掀床罩看见单子上的血吸了口冷气,一旁淼儿忙叠住沾血的地方,装没看见拉着震惊的昭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