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的葬礼是在2004年4月16日。
早上五点钟,我们宿舍五人,班长王峰,班主任沈志国,一行七人从庄周出发,前往燕州参加方如的葬礼。
本来很多同学都提出要参加方如的葬礼,但由于今天是周五,考虑到学生的主要任务是上课,也怕路上不安全,班主任最终决定由我们宿舍,还有班长和他作为代表去参加方如的葬礼。
一路上,在七人座的面包车上,大家都面色凝重地安静的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司机一看,便知道我们此行目的,一路上也是沉默着,仿佛被我们传染了一般。
从庄周到燕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由于班主任之前去过方如家,我们也没走什么弯路,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车子停在了方如家的胡同口,临下车时,班主任让司机不要乱溜,我们拜祭完,喝口水就走。
一下车,阵阵哀乐传来。胡同里站满了人。
我们五个女生神情庄重,相互拉着手随着班主任和班长后面,走下了车。
班长王峰抱着花圈,跟在班主任身后大步向前走着,我们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一会儿,两个大约十来岁的孩子向我们迎来,他们腰间系着白布条和麻绳,分别托着个盘子。
只见他们走近我们身旁,就是一跪,班主任赶忙把他们扶了起来,然后让王峰把花圈交给了他们。这也是当地的一种丧葬习俗。
在他们的引领下,我们便走进了方如家。
宽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三层楼房笼罩在阵阵烟火里。一看就是富足优越的家庭。
紧接着只听一个男人不知喊了句什么,班主任赶忙示意我们对着客厅里的棺木鞠躬。
那棺木里,睡着的是方如吗?我提脚极目望去,还想再看看方如。被李冰洁强拉一下,便跟着众人鞠躬。
“家属答礼!”那男人这句话我算是听懂了。
这时我才注意跪坐在一旁的方如妈妈。她竟比那日医院见的时候还要苍老,头发似乎都花白了,此时面如死灰,形同枯槁,仿佛这世界一切的事情都和她无关。我放佛看到了电视里行尸走肉一样的表情。而她的爸爸也好不了哪去,虽然强打着精神与来人说着话,但是从形貌上看,也早已大不如前。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
听方如说过,她爸爸在燕州市国税局工作,妈妈是中学老师。每次见他们,他们都是衣着干净、得体、大方,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有一次,他们来庄周看方如,带着我们宿舍全体女生外出吃饭。饭桌上方如妈妈总是不停的给方如夹着菜,满脸宠溺的一边瞅着她,一边帮她撩起额前的长发。而方如则不停地抱怨,一会儿怪她妈妈给她夹太多菜了,她还要减肥呢!一会儿又撒娇的说她妈妈手指甲碰疼她的额头了。而她妈妈便宠溺地对她说,“我女儿哪胖啊?!你看都瘦成啥样了?!”“哎哟,哎哟,对不起,妈妈碰疼你了!”
那时候我在旁边看着,真是羡慕的要死!我多希望我爸妈也这样给我夹夹菜,撩撩头发,训斥我吃得太少啊!
而现在,方如的父母该有多悲痛啊!他们内心的绝望一定很大吧!
我环顾四周,看着茂盛,实则萧条的院落。方如和她的爸妈曾在这个院子里留下了多少美好回忆啊!但是,过去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凄惨!
方如,你看到父母这样,是不是也心痛不已?!那你干嘛不再努努力,坚强的活下去呢?!我在心底责怪着。
这时院里进来了几个一身黑西装打扮的人,其中一个人径直走向了方如的爸爸,低声向他说着什么。
“夏青青。”我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呼唤我,循声望去,是方天。
“你们滚开……”我正要和方天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是方如妈妈。
她此刻发疯了一样,用身体挡在了客厅门口。那客厅里的棺木里,正躺着她死去的宝贝女儿。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滚开!……她还没有死,她只是睡了……她没有死……小如她还活着啊!方帅,你快告诉他们,让他们回去吧!……没人要火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救救咱们的女儿……咱们就这一个女儿啊!我求求你们……你们救救她……”方如妈妈说着扑通往地上一跪,就冲着方如的爸爸磕头,又跪着转向那群黑衣人磕头!那绝望悲伤的表情,那手足无措的无助,击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这世上,没有一个妈妈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有多爱,就有多痛!
“你……你别这样……别这样……咱不是说好了吗……好好的……好好的送她走……你这样她怎么安心啊……”方如的爸爸此刻也泣不成声的跪在地上,抱着发了疯的方如妈妈。可方如妈妈依然嚎叫着,挣脱着,阻止任何人靠近她的女儿。
方如爸爸见方如妈妈一时间难以平静,便眼泪纵横抱着妻子凄惨的冲人群叫道:“快把她拉走……把她拉走……”。
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个人,其中还有方天。他们七手八脚的把方如妈妈架了起来,试图带她离开。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带走小如……老天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求求你把女儿还给我……让我死吧……让我死……”方如妈妈奋力的挣扎着,像一头绝望的野兽,痛哭地嚎叫着。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我本来打算不哭的,看到这场面竟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李阿利,李冰洁她们也早已泣不成声。连一向铁骨铮铮的班长,此刻在一旁也偷偷的抹眼泪。
班主任见状,也赶忙上前安抚。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扶着方如的爸爸,傻傻的站着。而他也是热泪盈眶。
是啊!中年丧子,这份剧痛,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劝解的?!一个孩子的去世,便是一个家庭的破灭,那种绝望,一般人又怎能感同身受?!
孩子就是父母的一切啊!舔犊情深啊!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看护,一次又一次的爱抚,在你“呀呀”学语时,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在你进入学校时,他们一次又一次在校门口的翘首以盼,在你生病时,他们一点一滴的喂服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如,如果你看到父母这样,也许你就会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把每次生病都当成减肥的契机!也不会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不会强忍着病痛,却窃喜体重的下降!方如啊,你太傻啦!
方如妈妈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加上这些天没吃没喝,闹了一会儿,便昏死了过去。在场有个人查看了一下,示意大家没事。几个人便又七手八脚地把方如妈妈架到屋里了。
“请亲友进行遗体告别!”一个男人高呼着。于是人群就自觉的排成队,走近棺木前看方如去了。
而我,这次没有去看她。
我不看,我如果看到她躺在棺材里,我就承认她死了。不,她没死。我宁愿相信,她只是去另一个地方了,她还活在另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