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年是岁,鲜卑、乌桓、匈奴数连兵入塞,掠杀百姓,朝廷屡次战败。
此刻已经游历至边疆的凌琪只得一路退回中原。
第二年春,凌琪再次回到了扬州城。
如今的她早已无需在委屈自己假装成小尼姑,只是为了方便穿了男装,她也能一路行侠仗义,帮助弱小了。
这一切都是师父的功劳。
马驹行至城门口,她突然调转了马头径直去了小郎山。
二十年过去,原本被烧戮过的飞虎寨早已消失殆尽,土地上新长出了茂密树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师父没有来这里。
凌琪下了山又去了当初住过的那个破庙,令她意外的是破庙还在。
不,它完全被人翻新过了,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破破烂烂的样子了,里面摆着高大的佛像,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佛龛上也摆满了供果祭品。
一阵冷风吹来,凌琪本能抱住了身体快步走到门口。
不知是屋檐挡去了冷风还是里面香火烘托的温度,突然间便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坐在门口案几前的老者见了她便笑着问:“要买香烛吗?是求财还是姻缘?这里的菩萨可灵验了!”
凌琪回头,老者立马向她展示桌上的香烛。
凌琪走了过去,却是脱口问:“我找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男子,大约二十多……哦不,四十多岁,眼瞎,带着一柄玄铁长剑?”
凌琪问完突然愣住了,她找师傅找了已经快二十年了,她以为她早已经放弃了,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其实潜意识里,她仍是希望可以找到师父。
老者没发现她的异常,仍是笑道:“找人啊,找人问菩萨也很灵的!你买这对香烛,绝对灵验!”
“不,不用了,谢谢。”凌琪转身飞快地离开。
师父应该……早就死了。
是她不甘心罢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起来,凌琪跑出去便径直翻身上马,她连身份都换过了,早就不叫阿昭了,何必还要对过往的事耿耿于怀?
“驾——”
她狠狠一夹马腹策马离去,不多时,阴云密布的天空便落下雨来。
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落在凌琪的额上、脸上、眼睛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露珠正从头顶的树叶上滴落到她的脸上。
又是梦!
凌琪猛地坐起来才发现她的身上盖着卫长风的外套,野外夜里温度低,她想起梦里身上的寒冷突然消失的瞬间……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转身,见卫长风微微侧身睡着。
她悄然起身将他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警觉至极,猛然惊醒的同时扣住了凌琪的手。在看清是凌琪后,明显见他松了口气。
而凌琪却拧眉反握住他要抽离的手,脱口说:“你发烧了!”
她俯身将手贴上他的额头,果然!
他望着她,答非所问:“你在梦里叫师父。”
凌琪一愣。
他笑了笑,忍住痛坐起来,捡起地上的外套打算穿上。
因她的一句“师父”他便醒了,醒来才发现是阿昭做梦了,她抱着身子蜷缩着叫师父。
夜里风凉,他不想阿昭生病。
凌琪见他穿衣的动作有些艰难,她过去便帮他穿,很顺然地说:“你走后二十年,我又回到扬州,去了小郎山和我们以前落脚的破庙。小郎山没了,破庙也被修葺成了全新的模样。”
那句物是人非卷至舌尖,最后被她咽了下去。
卫长风整个人僵了僵。
凌琪低头替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才听他幽幽道:“你若是再去扬州会发现那座庙它还在。”
凌琪的指尖微颤,几乎本能抬眸。
他对上她惊诧瞳眸,笑容释然又无奈。
凌琪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是师父回去重修的?”
卫长风吐了口气道:“虽然知晓不可能,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我的阿昭还活着,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回到我们曾经落脚的那个地方看看。里头佛龛上,常年留着一封信,是我给阿昭的。我算着时间,阿昭百岁后,便不再留了,我想那时阿昭应该寿终正寝了。”
凌琪的喉头堵得很,难受得很,可她就是偏偏没有进门去看一眼!
若那时她进了门,她找到了师父,日后的一切都会改变吧?
也许师父就不会杀那么多人了!
卫长风发着烧实在没有太多力气,他微微倾身便将额头靠在了她身上:“若那时我的眼睛没有瞎,便会找到你吧?”
没有电话邮件,那时的世界对他们来说那么大那么大,达到近在眼前也能错失千年。
凌琪咬着牙没有说话,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唰唰”地流下来。
她找过他二十年,虽然不算短,但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这区区二十年真的算不了什么。二十年没找到,她就算了,还要将这一段回忆彻底地忘记删除。
后来她遇到了刘家母女,遇到了白泽郑司,她有了新的亲人朋友。
可师父却一直没有忘记她,哪怕以为她已经死了,他也没忘。
这是第一次,凌琪突然觉得满心罪恶。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阿昭。”
“嗯?”
他轻轻推开她说:“你走吧,去找顾修言。”
凌琪不可置信看着他:“师父?”
他别开脸说:“走,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凌琪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要是想走,管你是什么主意?我要是想留,又在乎你决定什么!”
她说着俯身用力将他按回她之前铺好的枯叶堆上,不顾他的挣扎说:“我是要走,但不是去找顾修言,我把秦川景子给你找来。”
“阿昭!”卫长风的话才出口,眼前的身影已经快速离去。
凌琪好好休息了一晚上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不少,她跑了一段路就很快穿过了眼前茂密的林子找到了上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