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落脚的破庙一如既往地安静，凌琪点了蜡烛又打了水来帮师父清理伤口。
满身的伤，剑伤、刀伤，还有数不清的乌青。
她看得双手颤抖，不敢太用力：“要不明日我问问可否在药铺做工换点药来。”
他不答，却是问：“扬州的事了了，阿昭以后想去哪里？”
凌琪愣了下，她原本是想去荆州尼姑庵的，现在她不必再做小尼姑了，日后想去哪里，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于是她问：“师父呢？你要回家吗？”
他道：“我也没有家了，但我有个仇家。”
“是谁？”
不管凌琪怎么问，他始终不破口。
凌琪又道：“我可以当师父的眼睛，帮师父去找你的仇家！”
他却道：“不，我会先教你功夫。”
他这一生很长，就算教她一年两年也没有关系，但他的小徒弟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她能保护自己了，那么他就算离开也没有关系了。
凌琪认真道：“好，等我学好了功夫就帮师父去报仇！”
他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倒也不必。
于是半月后，等扬州太守带人收拾外飞虎寨的事，他师徒二人重新上了小郎山，这里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人来。
寨子的地窖也被发现打开，太守命人搬走了所有的金银财宝，倒是为凌琪师徒打开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寨子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不过锅碗瓢盆都还在，角落里一些不那么值钱的布料也被留了下来。
凌琪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和师父裁了好几身衣裳，又给师父做了一顶帷帽，这样日后下山就不会有人盯着毁容的师父看了。
“阿昭。”
“来了！”
凌琪冲出去就见一并木剑被丢过来，她纵身一跃便稳稳当当接住，飞身朝师父刺去。
这一学，就是两年。
这天，师父下山回来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
凌琪正在择菜，忽地听他道：“为师要去一趟绿林山。”
凌琪吃了一惊，脱口问：“师父要去参加绿林军吗？”当下王莽当政，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纷纷投靠绿林军，想要一句推翻王莽政权，凌琪虽然住在小郎山，但偶尔进城添着东西时也在茶馆听了不少闲话。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山中无人，虽清净却也因远离烟火危险不少，为师不在你便自下山去。”
凌琪吃了一惊，脱口问：“师父不带我同去吗？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能帮师父的忙了！再说，这种正义之举我也会很支持的！我也想像师父一样做个大侠！”
什么正义，什么大侠。
卫长风握着长剑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不会告诉小徒弟的是，他不是去推翻王莽政权的，他去绿林山是因为绿林军和刘秀联手了。
刘家的后代，刘秀在那里！
对他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若他杀了刘秀，破了这一身诅咒他就回来，从此和他的小徒弟生活在一起。
若失手……卫长风的眉心紧拧，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他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小徒弟，严肃道：“你就不必去了，在这里等为师回来，这是师命！”
师父从没有用身份压过她。
凌琪很是不解，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追问，徐徐站起来，道：“那师父一定要答应阿昭，一定要回来，阿昭……阿昭就在扬州城外那个破庙里等你。”
师父终于转过身来，含笑道：“好。”
翌日师父就离开了小郎山，凌琪也听他的话搬到了城外的破庙里。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师父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日，破庙外传来脚步声，凌琪还以为是师父回来了，她忙冲出去，与来人狠狠撞到了一起，她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才看清来人不过是几个来破庙玩耍的孩子。
“小乞丐，小乞丐！没人要的小乞丐！”孩子们指着她叫。
她摸着摔疼的后背突然掉下了眼泪。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恍惚中听到师父叫她“阿昭”。
阿昭，阿昭，阿昭……
为师回来了……
……
…………
凌琪猛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周围一片青翠树林，不再是隆冬的寒冷，风里也夹杂着暖意。
凌琪这才想起她是从别墅下的暗室逃出来的，她认定的出口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个幌子，她本能抬头想朝上看去，动了动才发现身下压着一个人。
凌琪猛吃了一惊。
身后之人徐徐叫她：“阿昭。”
阿昭……
凌琪想起来了，之前她跳下来时，似乎听到过卫长风这样叫过她，她还以为是产生了错觉！
“阿昭？”
这一句，清清楚楚又明明白白。
凌琪吓得本能翻身到了一侧，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她本能伸手捂住，这才见身后之人是卫长风，他上面，明显是一道两人滑下来的痕迹。
很长很长，凌琪往上看了看，似乎是半山腰蜿蜒下来的。并且这一路还被严严实实压断了许多树枝，不少断裂的树枝零落掉在他们身边，甚至他们头顶挂了半截粗壮的树干。
“那不是出口。”卫长风似是解释，“卧室建造在山体突出的悬崖处，从石床下来会直接落入高距离的山谷，真正的出口在卧室顶上，你将柜子搬过去就能上去了。”
凌琪的耳朵“嗡嗡”叫个不止，现在哪里是出口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敢相信千钧一发之际是这个男人不顾安危随她跳下来，还护住了她。此刻她身上除了之前的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外伤，而那道蜿蜒而下的痕迹上分明沾着不少血迹，她甚至不敢去想卫长风后背会伤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