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然坐在书桌边做手环，桌上一个四十厘米的折叠盒，盒内十几个小格子，分别放着不同颜色花纹的珠子，编织的线挂着盒子边缘。
她在学校待了一个月，起先跟着老师一起学习按摩，可上了几节课，她还是无法在黑暗的环境，触碰陌生人的身体。
眼睛瞎了后，她对触觉跟嗅觉有很强的反应。
老师看她反应过激，就推荐她学了手工艺。
折叠盒上贴着盲文的纸条，方便区分珠子的颜色。
一条手链，她得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但她觉得很安宁。
盲文太难学，56个点位分别形成拼音数字，她学的很费劲。
姚安然将手上的珠链收好，摸索着站起来，“我还没吃，一起吧。”
宿舍离食堂不愿，走十分钟就到了。
天渐凉，姚安然穿着一件薄外套，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否跟裤子搭配，没有了十九岁少女对美的幻想。
她甚至有穿错过球鞋，在这里，没有人会笑对方，因为大家都是特殊人群。
十分钟的路程，静悄悄的，就跟没人一样，没有欢笑，没有吵架，每个人都很安静，姚安然总会想起热闹恣意的高中生活。
那是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氛围，这里无形中太压抑。
打了饭，两个人随便摸了个地方就坐下来。
李文敏从小就是盲人，一早就习惯没有光的生活，性格比姚安然要开朗。
“安然，我跟你说，王老师真的可凶了，我今天就扎错了一个穴位，她就当着全班人骂我，还好大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要不然我脸都丢完了。”
姚安然吃菜，说：“穴位可不是小事，要慎重。”
“是啊，我下个月就要学临床了，我妈托人给我找了个小诊所，攒几年钱，我就开个盲人按摩店。”
李文敏兴致勃勃的构想着未来，姚安然沉默的听着。
忽然身旁一阵嘈杂，板凳餐桌不知被什么重物压翻在地，几个会说话的人拉着嗓子喊，喊出来的声音很诡异。
那是聋哑人因为声带问题，而发出的一种很奇怪的叫声。
姚安然跟李文敏听了一会，才知道是一个残疾学生羊癫疯发作了，祠堂的大妈赶过来大喊大叫。
声音混乱，发病的学生四肢抽搐的在地上颤抖，声带有问题的人咦咦咦的叫，几个因智力问题口吃的学生也在发出断断续续的话。
无数个声音，像陌生的刀片割着姚安然内心的弦。
姚安然在人群中，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比地上抽搐吐白沫的病人还要恐怖。
她忽然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撞翻了人，撞翻了板凳，摔在地上爬起来，接着跑。
食堂乱成一顿，李文敏大声喊她。
姚安然的脑海只有一句话，逃离这里，逃离这里。
特殊教育学校人少，门卫亭就一个保安，中午时分总是昏昏欲睡，保安眯了一会，睁开眼时，看到一个年轻男孩站在窗外。
男孩身材矫健，穿着米白色外套，头发蓬松，硬朗的轮廓不由带了几丝慵懒，眼尾上扬，光看眼睛会显得女气，可一双浓密剑眉，使得眼峰格外凌厉。
帅气的男孩总是第一时间给人好感，特别是在这所沉闷的学校。
“你找谁”
保安开了窗，头探出去，就看到男孩两手提着透明的塑料袋，吃的用的，一看就是来送东西。
萧云腾出一只手，从裤兜掏出一根烟递给保安，“能进么我送点东西。”
“找哪个班的”保安接过烟夹在耳后。
萧云说：“盲人班吧。”
“女的还是男的”
“女的。”
保安打量了几眼萧云，“这里是特殊学校，不能让人随便进去，进去需要先给辅导老师打电话，准了才能放行。”
萧云笑着说：“大哥，我就进去送个东西，十分钟就出来了。”
萧云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啤酒从窗口塞进去，又将证件也掏出来，“我身份证押你这里，出来取。”
保安拿起来看了几眼，“亲属”
萧云：“要不然呢，大热天的，行了，我速战速决，一会就出来，大哥你可别把我证件弄丢了。”
保安笑了几下，挥了挥手，不是重要学校，聊上几句，给点东西，都能混进去。
“过了这个教学楼，后面走两百米，就是学校宿舍，五层楼的是女生宿舍，女学生都住那里。”
萧云站道了一声谢就往宿舍楼走，到了宿舍楼，萧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点了一根烟。
宿舍楼的走廊外挂满了衣服，三三两两的学生往里走。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姚安然，萧云走进去，敲了楼管的窗。
女生宿管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貌似不管什么学校，宿管阿姨都是一脸的严肃。
“阿姨，帮个忙，这里有两袋东西帮我交给这栋楼的一个学生。”
“什么班”
萧云摸了摸眉毛，嘴角扯向一边笑了，明明是局促，偏偏笑起来几分痞气。
好看的男生就算是痞笑，也是很养眼，更何况在这里很难见到。
宿管阿姨脸色温和不少，“连哪个班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萧云再次展示笑意，“朋友，偷偷送点东西，所以没问在哪个班。”
“真是年轻人。”宿管阿姨笑着睨了几眼萧云，“叫什么什么缺陷”
萧云笑容收了一点，“姚安然，没什么大缺陷，眼睛视力太低。”
宿管阿姨见他说的这么含蓄，笑了好一会，收了萧云的东西后答应转交。
萧云一转身，脸黑沉。
姚安然回到宿舍，下午的一堂手工课也错过了，身上黏糊糊的，她在外面茫无目的的走了快两个小时，路上摔了好几跤，身上应该很脏。
她用水壶里不多的水洗了澡，将衣服也洗了。
一下午她都干巴巴的坐着，思绪放空，空的很怕。
晚饭时间，李芳来了电话。
“安然最近习惯了吗”
李芳的声音从电话里透出来，更显得苍老，姚安然咬了咬唇嗯了一声。
“安然，我听王老师说你转班了，学什么手工艺。”
姚安然小声回答：“我不喜欢按摩。”
“哎，安然，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喜欢所有东西，我听别人说盲人按摩学好了，以后可以开店，一年能挣十几万。”
“妈。”姚安然打断。
“我知道你心里傲气，可你要学会认清现状，手工艺一天能挣多少钱摆个地摊，一天都卖不出去，妈妈我是认清现实了，你也要接受命运。”
姚安然因为极致的忍耐，浑身发颤。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