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夜里望月楼难得的冷清,小厮被打发回家过年,只有掌柜单手撑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孙染一跨过门槛便忍不住把脚上的高头履甩下。
“疼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穿这种鞋了。真是搞不懂后宫那些莺莺燕燕是怎么忍受了的。”她忍不住小声抱怨。
掌柜头猛的磕在桌子上被惊醒,揉搓了惺忪的睡眼就跟孙染和华封尘打招呼:“公子,孙姑娘你们回来了。”
华封尘对掌柜点了点头,打横抱起赤着脚的孙染就上了楼,“你啊,才穿了几个时辰就累的不行,还好意思说呢。”
到了门口,孙染有些不自在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华封尘不许,抱着她走进她的房里,口中还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地上凉。”
听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孙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好在华封尘懂得分寸,适时把她放了下来。
孙染坐在chuang边状似不经意的晃动赤着的双脚,心里实则紧张的很。
“还有什么事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站在面前迟迟不肯离开的华封尘。
华封尘仿佛就等她开口问一样,大大咧咧的在她chuang上躺下,吓得孙染浑身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的从chuang上弹开。
华封尘看她的动作觉得好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用的着这么害怕吗”
孙染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可比洪水猛兽可怕多了。
华封尘见她长久的不答话,颇为委屈的说:“不是说好一起守岁吗,你难道想抛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啊。”
孙染这才想起前几天的承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你不是有父亲和妹妹吗,为什么还要在望月楼里过年啊”
华封尘走近孙染,轻轻凑过她的脸半开玩笑似的说:“因为要陪你啊。”
孙染一听脸就赛桃花一样红润,半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华封尘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待笑够了,他才伸出手不安分的戳了戳孙染圆鼓鼓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逗你的呢,瞧你的样子还当真了。我跟我们家老爷子一向不合,都三四年没回去一起守过岁了。华如念就更不用说了,她是贵妃哪有闲情逸致跟我们这些不着四六的人过节啊。”
孙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德佳贵妃的本名叫华如念啊,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华如绯”
提及如绯的名字,华封尘眼神的眼神仿佛如同地震一般。沉默良久,他转过身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双手紧紧覆在杯面上,才启唇问道:“是阿苑告诉你的”#
孙染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可今天我问德佳贵妃她却说不认识如绯。”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眸光突然变得敏锐,直直扫射向她。
孙染从没见过华封尘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一怔,“我不想知道。”
“撒谎。”他重重叹一口气,眼神中有一股深邃的,无法名状的悲伤,“如绯她,离开很久了。”
“我知道。”孙染点点头,“木春苑说我跟她很像。”
华封尘看了看她,似乎像是在回忆,“是很像,但却又不像。”
孙染不明白他的意思,愣怔的看着他。华封尘却突然笑了,
“你想听如绯的故事吗”
“想。”
华封尘薄唇轻启,一段尘封的往事在这个新年夜被悄然翻出。
华家有嫡长子华封尘,而后又生两女。可奇怪的就是,华如念只比姐姐华如绯晚生了半个时辰不到,不仅性格大相径庭连相貌也没有几分相似。华夫人在生下如绯后就撒手人寰,由是如念克死母亲的流言四起,华智峋对这个女儿是越发喜欢不起来。
年少的华封尘虽没觉得是华如念害死母亲,可也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没什么好感,反而与整日跟在自己身后撒娇的华如绯感情好的很。
随着时间的推移,华家一双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某日出游,姐妹俩同时倾心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李岘。
那时李岘自负,喜欢和不喜欢分的简单明了,眼中只容下了一脸淡漠的华如念。当时赶上皇帝选妃,华父一心想把持朝政,于是有意把华如绯送进宫中。
可如绯早已属意李岘,不想却遭到拒绝,而又要被迫进宫,当下就觉得气愤难耐。她从小就性子刚烈,又被哥哥父亲宠坏了,于是一气之下就当着华封尘的面自尽了。
华封尘永远没办法忘记那天如绯一身红衣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当时他远在江南经商,听到如绯要进宫的消息他生平第一次慌了手脚,连夜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赶回京城。
风尘仆仆赶回华府时,他眼里满是血丝。如绯那时已经饮下鸠酒,堪堪只剩下一口气等着华封尘回来。
他抱住她,往她口中塞一颗她最爱的话梅。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咀嚼,红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如绯的嘴脸涌出。
她就在华封尘的怀里渐渐没了声息变得冰冷。
痛失如绯的华智峋不得不为自己的仕途另做打算。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位姿色尚佳女儿,于是又打起了华如念的主意。
华智峋老泪纵横,苦口婆心的跟华如念说华家的未来都掌握在她手上了。华如念从小哪听过父亲对自己说这样充满期待的话,一股肩负家族责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当即就与李岘断了来往进宫选秀去了。
不出所料,以华如念的模样被稳妥的选上,往后更是平步青云。从美人到昭仪再到贵妃,都在华智峋的掌控中。
“如若不是李岘,如绯也就不会”华封尘手捏成拳狠狠锤在桌子上,茶杯一晃,里面的茶水撒到桌面上。
孙染听后重重叹息,为那个红颜薄命的如绯,也为从来就没公道过的天命。
“这怎么能怪李岘呢,分明是你父亲利欲熏心,想用女儿换前程”
华封尘闻言一愣,举起的手又重重垂下,无力的反驳说:“如果不是他当年狠心拒绝如绯,如绯也不会想不开。”
“你这是什么歪理男女情爱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如果当年李岘不拒绝如绯,岂不是更害了她”看到华封尘把罪责都强加到李岘头上,孙染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