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很苦闷,但她连眉头都皱不起来。
三日前,她遭人暗害,三魂七魄被散去大半。
勉强保下的一缕残魂,逃出魔域后在星魂大陆漂泊游荡,孤魂野鬼都敢在她面前横着飘,她甚至都没有成形的身体让她皱下眉头表达内心的愤怒。
混沌中,倾月隐约感觉有东西在冲撞她,下意识开口啐道:“都给我滚”
真切的音色让她猛然睁开眼,入眼就是一大群攒动的人头,人们像参观珍稀物种一样对她指指点点的,话语间难掩嘲讽与鄙夷。
“人长的丑,说话还没教养,真是给温府蒙羞”
“哎,要我说这温家五小姐也挺可怜,从小父母兄弟都死了,寄居在叔父家里,没人疼没人爱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你说的太对了,正常人谁大白天上街来躺尸。”
“”
衣衫不整这个她无所谓。
躺尸她不太懂什么意思。
关键是长得还丑这让她怎么接受
倾月低下头,入眼是一具陌生的身体,皮肤挺白,就是身上布料有点少,只遮住了重点部位,其他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人群的议论声很聒噪,她扬手想把围观群众掀飞,但没收到以往的震撼效果,手臂反而被震得一阵酸痛。
居然是个筋脉不通的废柴
眼下这尴尬万分的情况,让倾月恨不得咬舌自尽,但她舍不得。
不管她如何莫名其妙地占据了这具身体,这都是她眼下逃脱魔域敌人追杀,休养生息的最佳办法。
干脆重新躺下去,闭上了眼,等这些人觉得无趣散开后,她再走好了。
“啧,哪里来的野丫头”耳畔突然拂过一阵清风,男人慵懒又戏谑的声音让倾月微微蹙眉。
她没睁眼,而是以残魂的神识进入了这具身体的识海深处。
男人一袭红袍斜倚在王座上,手撑着额角,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倾月满是戒备停了下来,这个男人身上有魔域的气息。
“你是谁”她在魔域生活了近两百年,从未见过这号骚包的人物。
“这话该我问你吧”凌渊环视了下周遭的黑暗虚无,无声宣告自己的主权,“这个魂器是我花了很多年调教成的,你想挤进来必须要自报家门,这是礼貌。”
倾月没立刻回答,她不喜欢这种被动局面。
残魂隐约泛起红光,这是她散魂后表达不爽情绪的唯一方式。
凌渊也不着急,撑着额角的手轻轻敲着,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看起来不怀好意。
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让倾月毫无还手之力,残魂弱得近乎透明。
这个男人在用灵力强迫她消散。
可恶她还没受过这等侮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必须要借用这副躯体养魂。
“倾、月。”她几乎是咬着牙报出了名字。
男人挑了挑眉,手指未停,灵力未消,她只能又沉沉地报了遍家门姓名:“魔域九幽沈家,倾月。”
“九幽沈家倾月”
凌渊眯起眼睛,脑海中划过一抹倨傲又单薄的瘦小身影,又看看眼前狼狈的残魂,实难相信是同一人。
这些年未见,她发生了什么何以落到今时今日这等地步
但有一点凌渊很满意,她的性子不比幼时那样冷淡了。
他收了灵力,手指一勾,轻巧地将倾月拉到近前,“你可认得我”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我叫凌渊。”
“凌渊”
倾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双眸骤然绽出灿烂的神采,勾得凌渊都有点激动,难不成她终于有一次能记起自己的姓名
但随即,那双澄澈的眼眸又恢复了冷清的神色,依稀带了分他熟悉的傲慢,她淡淡地摇摇头,“不认识,你谁”
“你敢捉弄我”
凌渊的语气沉了下来,但并未生气,他在魔域的痕迹早已被抹杀,她不记得很正常。
他抬手,指尖按在她的眉心,一股淡红色的光缓缓滑进她体内,让本来缠裹着她的不适顿时消散大半。
倾月闭上眼,坦然接受男人输送给她的灵力。
她觉得凌渊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她认识的人里,没有这么一号浑身散发着野性与慵懒气质的骚包男人。
“这次算我以德报怨,你欠我的。”
凌渊收了手,没等倾月问他出身何处、为何会利用凡人身体修器铸魂,他袖袍一挥,就把人赶出了他的虚空之境。
一阵眩晕过后,倾月再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黑了。
不知何时,她被人抬到了街角,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之中,大概是没有人想看到她这个并不美丽的笑话横尸街头的丑样。
她没再去试着进入凌渊的领地,这世上能利用凡人身体修器铸魂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曾经几乎问鼎九幽城的她都尚不能办到,此人身份、来历肯定不简单,绝不是一两个问题就能说明白。
来日方长,她总会弄清楚的。
倾月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都没找到能蔽体的东西。
她拍了下额头,低声道:“喂,你这么大本事,连件衣服都不给吗我好歹是个姑娘。”
“懒得管,自己想办法。”男人低沉的声音拂过,惹得倾月后背一阵激灵。
她暗骂一声,最终用块板砖敲晕了一位过路的行人,这才有衣服穿。
大概是她魂魄太弱,又是具陌生的身体,回温府的路上,倾月走路都是顺拐的。
幸好是晚上,街道行人不多,否则第二天城里又该多一条关于她走路的笑谈。
一路上,她趁着脑子还清醒,大致了解了这具身体本尊的悲惨身世。
自幼父母双亡,比她大两岁的长兄离奇失踪,她寄居在叔父温朗家中,备受兄弟姐妹的排挤。但好在祖父温谷雄对她极为宠爱,所以有他的保护,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直到最近温谷雄闭关修炼,她的境况一落千丈,混得惨兮兮的,实在是不争气。
“喂,你把人家的识海掏空据为己有也就罢了,为什么筋脉都废了”倾月顺着墙根溜进温府,她不想被人看到又惹来麻烦。
没人回答,她想或许凌渊没有听到,于是拍了下额头,又低低唤了一声,“喂,说话。”
“本座有名。”
“凌渊大人,”倾月忍住拿头撞墙的冲动,“筋脉不通是因为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