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云观回来,柳元禀报自己和潘玉儿的谈话:“总之,潘玉儿坚持,她当初之所以帮着裁云纺画花样,是为了借机将姚知礼推到李奉贤面前后来不论是沾上贩卖私盐还是插手漕运,都只是为了接近核心机密,替少主打探敌情的”
萧稷冷笑:“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她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若不是他这次为了解武安侯府的困局,将早就摸清的姚知礼的底细摆了出来,只怕潘玉儿还不知道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这也叫为他打探敌情
分明是信口雌黄
柳元也是愤愤不平。
想那潘玉儿嘴里说着对萧稷如何如何的深情不悔、任劳任怨,私下里做的事情却是处处和萧稷作对,步步紧逼。
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有何可信之处
而且他假扮萧稷两次,出面应对潘玉儿,有时与萧稷习惯相差颇大时,自己都担心暴露了,可潘玉儿却分毫都没有看出来。
她若是当真得萧稷有意,而且感情还已经到了像她说的那么深的地步,又怎么会对他扮演的萧稷毫不起疑
反正他横看竖看,只从潘玉儿的言行里看出了算计,而没有多少真情。
“那少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柳元问道,“从随扈侍卫来看,隆庆帝对潘玉儿紧张得很,若是贸然下手,只怕会遗患无穷。”
否则今日在碧云观,他早就动手,一了百了了。
“静真怎么说”萧稷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知不知道潘玉儿都和隆庆帝透露了些什么”
静真自幼长在宫廷,最是沉静机敏,所以当初潘玉儿一入宫,得到他的授意,她自己就想法子进了出云观。
如今在潘玉儿身边伺候,虽然比不得姚萍儿说潘玉儿的重用,却比其他人得脸,往常有什么消息,也总能最快知道。
“以静真目前所知,潘玉儿应该还没有向隆庆帝透露少主的身份。”柳元讥讽道,“那隆庆帝每次到出云观都是为了美人儿,潘玉儿不让他亲近,他便寻了潘玉儿的贴身侍婢姚萍儿,啧啧”
柳元还要继续说,却被萧稷一个眼神制止,嘿嘿一笑,又继续说起了正事:“上次潘玉儿意图陷害武安侯府一事,静真已经悄悄留下了证据静真的意思是,既然姚萍儿有心和潘玉儿一较高下,那不如纵着她们去闹,等到潘玉儿自顾不暇了,自然没有工夫来算计别人了。”
萧稷点点头,道:“让她看着办就好。”
说罢,萧稷便将此事搁在一旁,凝眉正色道:“飞鸽召见各位总领,就说我有要事要吩咐。”
潘玉儿意外脱离掌控,还走到了隆庆帝身边,深受其宠信,这让很多计划都不得不提前实施,免得万一他身份泄露,计划搁浅,祸患重重。
柳元抱拳应命,很快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皇宫内,出云观大殿的一个角落里
在九月份出征,这中间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孩子那时还那么小,对于父亲又怎么会有深刻的记忆呢。
冯执和冯淑媛嘿嘿笑,只管说:“知道知道”
又齐齐地扭头看向冯援,笑嘻嘻地说:“大哥,知道父亲”
冯援对两人竖起大拇指,笑着夸赞道:“嗯,执弟和媛妹真厉害,还记得父亲呢”
两个孩子便笑嘻嘻地一左一右抱住冯媛的胳膊,你一句“大哥”我一句“长兄”的,叫得好不亲热。
冯淑嘉看了抿唇直笑,心中暗自感慨,她自打重生以来,一直奔波在外,努力地想避免前世的惨祸,所以对于这一双幼弟幼妹的照顾远不及从前对冯援的仔细和周到。
倒是冯援,因为大多时候都是在家中,不是在书房跟着夫子读书,就是在演武场跟随张护院练武的,比她和冯执和冯淑媛两兄妹相处的时间多得多,相互之间年纪挨得又近,因此相互之间关系亲近得很。
大约是因为冯异不在家中,她又一直在外忙碌,冯援自觉自己是家中的长子,应该承担起只用门庭保护兄弟姐妹的义务,所以对于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严格。
虽然他人不过比冯执和冯淑媛大了一岁余,却处处照顾一双幼弟幼妹,如今看起来,已经颇有些长兄如父的感觉了。
吾家有弟初长成,冯淑嘉倍感欣慰。
因为开春后冯异有可能会回京一家团聚,所以这个年,武安侯府上下欢欣鼓舞,过得热闹又温馨。
大年三十守岁,白氏带着孩子们在屋子里读书游戏,欢声笑语不断。
冯淑嘉看着摇曳的烛光,看白氏和弟弟妹妹们笑做一团,猜谜游戏,好不快活,嘴角扬起。
这就是她前世愧悔半生,倾尽生命所渴求的安宁太平呀。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而目光在触及黑黢黢的夜色时,嘴角的笑容瞬间就凝滞了。
在这万家团圆欢聚,共迎新春的美好时刻,失去父母兄弟姐妹,独自一人肩负着血海深仇,踽踽前行的萧稷,只怕只能一个人悄悄地舔嗜着伤口,硬起心肠来,想起雪亮冰冷的大刀,杀死敌人,或者刺向自己
心里像堵了一块千斤巨石,让冯淑嘉艰难于呼吸视听,却还恨不能以身代受,哪怕不能够帮萧稷减轻一点苦难,至少也能陪着他,让他前行之路不再孤寂。
这,大约就是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吧。
不再迷茫,不再娇气,不再渴盼那些华而不实甚至是裹着砒霜的甜言蜜语。
执子之手,与子同袍,不论生死,只求一颗心心不受委屈
子时一过,四下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清寂的夜一下子闹腾起来,新的一年到来了。
烟花四绽,将黑夜照成了白昼一般明亮耀眼,尽显京城的富庶繁华。
可是这繁华安宁的背后,暗潮涌动,翻滚的浪潮,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个腐朽的王朝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