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七年的隆冬,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风雪季。
先是永历帝最宠爱的九皇子顾明瓀之子中蛊,接着八皇子与八皇子妃双双被打入宗人府,紧接着,八皇子妃失子,八皇子遇刺
随着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朝堂之上的永历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朝臣们皆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一日的早朝,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就连听政的诸位皇子也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混账东西当朕是摆设竟敢潜入御书房盗走朕的玉印”龙椅上端坐的永历帝失态地大声咆哮道。
此前的事都还没查个眉目,就有大胆贼人盗走了他的私印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呼气声都弱了不少,众人敛目垂首,紧盯着地面。
永历帝为帝几十载,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他们压根不敢惹,只能尽量缩小存在感不惹永历帝注意。
然而,有些事不是想躲便能躲的。
纵然已经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京兆尹还是第一个被点了名,永历帝爆喝一声:“京兆尹何在”
京兆尹立即打了个颤,随后勉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颤颤巍巍地答道:“微臣在此。”
“朕要你有何用啊京城的治安何曾这般弱过堂堂天家皇孙,说害就害就连朕的御书房都来去自如是不是,明日那歹人都可以闯入乾云宫取了朕的性命”
“微臣有罪”京兆尹被永历帝话中丝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怨怼吓得心肝一颤,惨白着一张脸叩首告饶。
永历帝冷眼一扫,挑眉道:“你当然有罪你罪无可恕”
说罢,直接望向跪在一起的几位皇子和宗族世子们,语气略温和道:“明玠,从今日起,你便是京兆尹了”
顾明玠眸光一滞,随后连忙叩首谢恩道:“侄儿多谢皇伯父恩典”
见他没有推诿,直接应了,永历帝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玠儿,你起来”
他正在气头上,顾明玠哪里会忤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不太赞同此时站起来,但他还是非常识时务的应了。
与此同时,方才还只是身子轻颤的原京兆尹,现在已经是抖如筛糠了。
既然陛下能如此干净利落地革职,自然也能取他人头了
就在他陷入漫无边际的恐慌当中时,永历帝又开口了。
“至于你个废物,就且赋闲在家,好好看看新任京兆尹是如何管理京都治安的”
话音刚落,原京兆尹额角就滑过一滴汗,随后立即激动地叩首谢恩:“罪臣叩谢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要命保住就行了,官位什么都是虚的
“明琰、明玥、明珏,你们三个查得怎么样了”处理完京兆尹之后,永历帝突然将目光移到了顾明琰几人身上。
被点名的三兄弟快速对视一眼,而后由顾明琰回答道:“回禀父皇,经过多日的查探,儿臣与两个皇弟已然查到了一些眉目,但涉及甚广,不好当朝言说,待朝会散了,儿臣自会前往御书房给父皇禀报清楚”
这下,永历帝面上的阴霾已然散了一大半,颇为欢悦道:“准了”
八皇子蒙冤已久,那顾熙宵身上的噬心蛊也极为紧迫,他一直忧心着那个案子,只盼着能早些查出真相,现在总算是有些线索了
随后,永历帝又例行公事般地处理了近日的政务,就急急散朝了,顾明琰几人恭敬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大殿。
御书房,永历帝一坐下就急切问道:“明琰,你说牵扯甚广是个什么意思”
顾明琰几人的脸色同时一僵,随后顾明琰自广袖中取出了一沓子东西恭敬地递给了永历帝。
永历帝眉头一皱,此事怕是比他想到还要复杂,他急忙接过顾明琰递的东西细细翻看起来了。
随着他翻的动作越来越慢,他的面色就越加凝重了,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了。
等看完那一大堆东西,永历帝的脸已经黑成了墨色。
“你们是怎么查到他那里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问。
“前些时日,他遣人去七皇弟府上掳熙宸兄妹两个时被七皇弟活捉了一个。”顾明琰言简意赅道。
“哦”永历帝蹙眉。
他倒是大胆呢
没能如愿害死老八,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查案的几人身上
还真是贼心不死
“父皇请看这个”顾明珏从广袖中掏出一块牌子。
永历帝轻轻颔首,顾明珏
就将牌子递给了他。
他接过牌子认真端详了半晌,随后冷声道:“朕竟是养了这么多白眼狼朕赦他们的谋逆之罪,好生待着他们,他们竟是合起火来害朕的儿孙”
顾明琰几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跪下道:“父皇息怒”
“朕息怒有什么用朕息怒了,宵儿的蛊便能解了朕那还未面世的孙儿就能回来了”永历帝厉声喝道。
闻言,顾明琰几个也不敢再劝了,只能静等永历帝自己冷静下来。
所幸,永历帝到底是个睿智无双的帝王,没有被怒火燃去理智,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平静。
他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与你们无干,是朕一手养出来的祸患,你们且退下吧”
说完,他甚是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满眼失望和痛心。
见状,顾明琰几个皆是又惊又心酸,但他们也明白永历帝的性子,他并不需要他们的安慰,所以他们只担忧地望了永历帝一眼就乖顺地退下了。
“等等”永历帝突然唤住了他们。
“父皇”三人疑惑地抬头。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用再查了。”
“什么”顾明玥直接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道理证据已经在手了,只需要派遣宗人府去拿人就成了,为何要到此为止
这么一来,八皇子夫妇的委屈就白受了,他们多日来的劳累也就白费了
“朕说,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了”永历帝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父皇这这”顾明玥不甘地唤道。
“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永历帝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浅笑道。
他们几个没日没夜的查案,眼底的青影已经深成了黑青色,是真的辛苦了。
“父皇”顾明玥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顾明琰和顾明珏给拖走了。
“多谢父皇关切,儿臣告退”顾明琰和顾明珏架着顾明玥一同行礼,而后快步往外退去。
永历帝龙眸微垂,就那样看着他们离去,眸色苍茫,晦暗不明,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且说顾明琰三兄弟相携出了御书房,顾明玥就生气地推开了他们两个,不满地质问道:“你们为何要拦着我八皇弟和八弟妹的委屈痛苦全都白受了还有,那金贵的顾熙宵还等着解蛊呢”
“你以为,他为何敢肆无忌惮地行事”顾明珏横了顾明玥一眼,冷笑道。
那人既然敢如此放肆,必定是有他放肆的依仗的。
人家可不是他们有了证据就能抓进宗人府的
“他再如何厉害嚣张,能越过父皇去”顾明玥不屑地挑眉道。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自然强不过父皇去,可是,父皇若是想将他出去,也得大伤元气如今,我们同邻国关系紧张,若是再添内乱,整个大燕都要没了”顾明珏拔高了声音道。
顾明玥饱读诗书、聪慧睿智不假,可他反而是没经历过太多惨痛黑暗的高贵皇子,对于有些事,到底没他这个出身卑微,自幼受尽人间冷暖的人看得清楚。
“不是有宁国公府的五十万铁骑和汝阳王父子吗”顾明玥想也不想道。
苏家军历来强悍,北境的容氏军也骁勇善战。
这两家的大军,自燕国建立以来就各自恪守职责守卫着大燕国土,加上其他军将,应该不怕周边任何一个国家的挑衅吧
顾明玥天真的想到。
“哈哈哈哈哈哈六皇兄,你怕是将战争想的太过于简单了”顾明珏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知不知道,战争有多残忍而血腥一将成,万骨枯啊沙场上从来都是踩着淋漓的鲜血和他人的白骨往前走的一场大战,有多少百姓会因为家中男丁的战死而崩离分散你知不知道,战火蔓延之处,百姓均会流离失所”顾明珏定定望着顾明玥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顾明玥被他震得有些懵,呆呆地望着赤红着一双眼的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诺诺道:“是我想差了,七皇弟莫恼”
不得不说,他被顾明珏的话给震撼了,彻底颠覆了他对于战争的认识。
是呀,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若不是战争凶险,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名将折戟沙场就连惊才绝艳的世子苏宁安当年亦是马革裹尸,徒留一个孤女和苍老的宁国公。
“好了,我们都回去歇着吧这京都,这个年怕是要过得风起云涌了都小心应对着”
“嗯”顾明玥和顾明珏齐齐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