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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蘅又不是个傻的, 文字功夫出采,怎可能不知张雪砚在说甚么,可又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讶当中,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张雪砚已经开了口。

    “那场亲事,是我求了姑姑,请皇上答应的。此行来济州府,亦是我向皇上请命,为得不仅仅是南北商会的恩怨, 还为了你,为了见你一面,为了立功, 好教皇上早日将你调回京城。”

    他手指在酒杯上摩挲好一阵儿, 抬起来一饮而尽。他不知为何就开了口,冥冥中觉得若是不说, 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等到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

    谢蘅教他这几句话撞得脑袋发懵, “我, 我不太懂”

    张雪砚苦笑了一声, 知她并非假装不懂, 低声道:“在济州府的这些月, 我已知你心之所系, 如今说出来只是想了却一件憾事。”

    “这件事藏在我心底许多年,我怕你知道,更怕你不知道”

    谢蘅喉咙有些发哽,说不出话来。

    “承缨,我心悦你。”

    张雪砚眸子乌浓流光,纯粹干净得如同赤子,这句话说得郑重无匹,竟好似在起誓一般。

    谢蘅抿了抿唇,道:“张大公子,我从不知你我也”

    谢蘅满腹文采,妙笔生花,临阵却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言辞来应对张雪砚这一番话。

    她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张雪砚瞧她连背都绷紧了,一时失笑起来,“你在紧张我么是我从未向你袒露心迹,当年也欺瞒你说是父母之命,你现在非但没有责怪我,还在怨自己不曾察觉”

    谢蘅:“是我不好,我当年苏聆云一案之后,我没心思再去顾及这些事”

    “你没有不好。”张雪砚说,“你一直都很好。”

    张雪砚这人说起话来是真情实意,不曾有任何假心的,就算谢蘅是铁石心肠,听到这句烫人的话,铁石也被熔成汁水了。她刚灌了酒下肚,这会儿也不知是烧上脸来,还是真得害羞,脸色绯红一片。

    张雪砚轻叹道:“无缘罢了,命里注定的,怨不得任何人。小王爷他他待你很好,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一些事,我若是说了,你定然厌弃我,认为我是小人之心;可如若不说,我便真成了小人,一辈子都不得心安。”

    “甚么事”

    “我与你的婚约,之所以托付给姑姑,请她帮忙去说服皇上,皆是因小王爷这道坎儿要过。”谢蘅被他这句话搞糊涂了,只得继续听他道,“当年小王爷舍了铁鹰军的兵符,请太后开恩饶你不敬之罪,我本以为你们的亲事已成定局,不想后来你竟与他退了亲。我知这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当即就亲自进宫去,请皇上赐婚。”

    “可皇上却说,你与小王爷的亲约还在。”

    谢蘅拧起眉头。

    御书房中,刘景行抱礼而立,与折子后端坐的鸿文帝相峙。一干宫人恭谨地伏在地上,很久,才教鸿文帝屏退。

    刘景行肌肤有些异样的苍白,衬得眼瞳愈发黑了,黑得像两口深潭。两鬓的发辫入了白珠缨络当中,紫金绡朝服,并非生在京师,却不比任何王孙子弟输一分气势和风采。

    鸿文帝问道:“你来做甚么”

    “来跟皇上做一笔交易。”

    鸿文帝听他说话,只道少年意气,略显幼稚,不由笑了一声,“你跟朕能做甚么交易你有甚么,又想要甚么”

    刘景行并不恼怒他的轻视,回答道:“承缨不会放弃苏聆云一案,五年,十年,不管多久,终会有平反的一天。大燕律例中有规定,凡经三司会审的案子一律不得重启,臣来就是想请求皇上,若等她愿意再做状师之时,还请皇上准许她为苏聆云白冤。”

    鸿文帝眯了眯眼睛,“刘景行,你是在说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判错了案”

    “苏聆云是不是冤枉,皇上心知肚明。这案子为甚么止步于此朝中官员、太后、冯观,处处掣肘。虽承缨有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勇气,可皇上却退缩了,因为皇上害怕,怕惹了他们的怒,就坐不稳这把龙椅了。”

    鸿文帝听他敢如此不敬,一时龙颜大怒,执起手边的奏折就往他脸上砸去。刘景行纹丝不动,不躲不闪,闭了闭眼捱下这一记。

    “你找死么你真以为朕不敢动你靖王府,不敢要了你命”

    刘景行的瞳眸跟是冰团成的,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皇上若是敢,现在就能要了臣的人头。可臣烂命一条,死不足惜,除了能让皇上手里多沾些腥臭,没有任何用处可皇上若是肯开恩,舍给臣这样的恩情,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狂妄,骄矜,自命不凡。

    鸿文帝还没见哪个王族旁支中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刘景行声音里的冷静平稳几乎是从骨髓当中腐化出来的,可后一番言辞又放低了姿态,明明是在与人征夺对峙,却将自己的软肋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就像拿了一把刀割剖开给鸿文帝看,里面只装了一点心头血而已。

    鸿文帝回味过来,怒火渐渐平息,从一声冷笑中叹道:“你好聪明。”

    刘景行贪得恰到好处,几乎是告诉了鸿文帝,自己所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谢蘅。而鸿文帝只需拿捏住这个筹码,无论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就只凭一念之间了。

    这是甚么这才是为帝王所需要的“忠心”。

    那些为国为民的臣子,帝王需要用,也需要防。可刘景行没有这等大义,他甘愿做一枚棋子,来换取所求,而他所求的也不过就是鸿文帝一口允诺。

    这的确是一场交易,让鸿文帝无法拒绝的交易。

    鸿文帝沉下身来,似乎是因刘景行方才的不敬而故意给他添堵,“小小年纪,有这么一套谋算,却不用在鸿途上,只为了个姑娘,做到这种地步。城府深,却眼界小,一点儿都不似你父亲,传扬出去,未免教人笑话。”

    刘景行波澜不惊,回道:“城府深,可为皇上所用;眼界小,可为皇上所信。”

    挑不出毛病的回答,一拳似打在棉花上,让他拿这块滚刀肉没有任何办法。

    鸿文帝哼了一声。

    不多时,他又道:“纵然平反,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状棍,能成甚么事”

    张雪砚连喝了好几杯酒,似乎浑然忘了公务与文书,此人也难得这么放纵自己一回。

    “他一直在颍川等你。”张雪砚笑容涩然,“我明知如此,也明知四年前他已准备好聘礼,再来京师提亲,却故意从中作梗,去求了姑姑,求她成全我的心思。”

    “我耻于向任何人提起己身的龌龊与卑隘,在你面前更是如此,所以才假称是父母之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也只有我自己明白,如果能娶你为妻,该是何等幸事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幸事”

    然而谢蘅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心就似一口小舟在湖水里荡来荡去,只觉月涌江流都在粼粼风中服帖下去,唯留下一展倒影,虚无缥缈的,却又似实在眼前。

    我问你,放着好好的靖王世子不做,怎么到姚宁来了

    我在等你。

    原来这竟非玩笑,而是真话。

    谢蘅神魂不在,落在张雪砚眼中亦是一种久长的煎熬了。

    浓酒入喉似吞了一把烈刀下肚,刮割翻绞,致人肝肠寸断。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将裂开的心口草草缝上,道:“承缨,你别恨我。”

    谢蘅听得他这等言辞,神思也跳了回来,慌乱中忙道:“怎么会我我怎会恨”

    她舌头打结,说话都说不利落。得知张雪砚的心意,与之前相处时的种种都一一印证过来,谢蘅唯恨自己不开窍,怎么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还耽搁人这么些年

    娘的,真是罪过,罪过得不行。

    谢蘅这会子连话都不会说了,自己也恼,抬手往脸上轻打了一巴掌,倒把张雪砚赫了一跳。他方才心头万般苦痛都随着她这一巴掌驱散,徒留下阵阵惊讶。

    “是你别恨我才是。”她把舌头捋顺了,抬头坚定地望向张雪砚,眸子里光亮近乎灼人,感情浓烈炙热,“张大公子,人生在世,能为人所爱乃是第一欢喜事。你能待我如此,我感激都来不及可这些年除了为苏聆云洗冤,我作不得他想,想着哪怕是死了,来日见到师父、祖师爷,也可堂堂正正地说一句我谢承缨是当之无愧的好状师。”

    “承缨”

    “这条路,我本来打算盲着眼也要走到黑。”她仿佛想到了谁,容色没甚变化,眼睛却先笑起来,眸光愈发璀璨,“可如今才知道,有个人行在前头,为我打了盏风灯。”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 或搜索 热度网文 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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