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有孽龙发恶水，水淹江宁，汪洋大水，覆盖天日，一片汪泽，沙泥俱下，百姓伤亡无数，危难之际，江宁府主，水师提督彭玉麟率众将官迎战恶龙……”
叨叨叨一通，刘锦鸡在念，郑东山执笔。
林动则是龙盘虎踞高坐在府衙的太师椅上。
刘锦鸡就是那个走兄长湘军大将刘松山路子，被曾国藩任命的蓝翎知县。
不久前，这年轻人还在林动这个狠茬子手上吃了大亏，被一箭夺去耳朵。
后来彭玉麟宴请林动的宴席上，刘锦鸡是第一个站起来给林动敬酒的。
如今江宁府城的官吏中，林动这个三品的游击将军反倒成为了大官。
彭玉麟已经战死，江宁府无人主持，林动若是这个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万一后面，太平军一系的将领，抑或是干脆石达开来了将这里给夺走。
到时林动少不了会吃一顿大的挂落。
如此，不得不多耗一两天，把手尾收拾干净，拉了屎不擦屁股，这种事情不能做。
刘锦鸡是举人出身，还有个“参画方略，辄得机要”的军师头衔。
这递交给朝廷的文书，林动自然是交给他来操刀。
主要的意图也很简单，第一就是点出消灭涂江龙王，救治水患时，彭玉麟与林动的功劳。
第二就是让朝廷快点他们派人过来，动作慢了，江宁府丢了林动可不负责任。
“还有把我刚才说的也加上。”
林动把玩着一块黄铜雕刻的狻猊镇纸说道。
狻猊镇纸是衙门里象征权力的东西，积年累月下来，这普普通通的镇纸上面竟然能够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水德龙气。
“好。”
刘锦鸡吱了一声，想了片刻，才继续言道：“彭大人战死，为国尽忠，其手下……”
“另颁布通缉令，追捕孽龙手下十二地支部队，其中有道人午马，戌狗杨开业，太平军大将寅虎……”
如此种种，前后又忙碌了大半个钟头。
“大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刘锦鸡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声线沙哑，说话间递上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文书。
郑东山迅速扫了几眼，却没立马呈交给林动，而是摁在桌上。
刘锦鸡这人老不老实不知道。
反正写信前先被郑东山狠狠揍过一顿，“呈交的文书，要是不能让尔翁的主上满意，那就让你这厮好好吃咱的铁拳。”郑东山当时是这般说的，这也让刘锦鸡天然畏惧老郑。
郑东山伸手去提刘锦鸡的衣领，蓦地动作一变，左手如虎爪，一把将刘锦鸡的手掌扣在了桌上。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出手的速度迅捷无比，郑东山的眼底有黑色的涟漪闪过。
林动有些诧异于这小子的熟练动作，气魄，还有这份狠厉，依稀有自己身上三分神采。
“我……”
刘锦鸡吞咽了一口唾沫，手被死死摁压在纸张上。
“与彭玉麟有关的上面都交代清楚了吗？若是错漏一件被我查出，就把你扒皮抽骨。”
郑东山脸上流露出一抹恣意妄为的恶气道。
他已瞧出刘锦鸡有一点心虚，轻轻一诈，没想到就出了成果。
唰。
匕首从腰间抽出，巧劲抛起，打了个转，剁得一声扎在了刘锦鸡的指头缝隙之间。
郑东山一手压住匕首紧紧贴着刘锦鸡的指头，冷笑言道：“一，二……”
数出二的时候，刀子已经斩在了刘锦鸡的手上。
“我说，我什么都说”
眼瞅着一根指头快被削下的时候，刘锦鸡蓦地出声大吼道。
“我是被派来传话的，长春宫总管张公公曾经督促过雪帅一次，让其找机会查办林将军，提点一次后雪帅并未当成一回事儿，公公将情况上报给了曾部堂。曾部堂那边给出承诺，若是雪帅愿意出手，朝廷这次西征的人马，他愿意力抗众议推举雪帅为主帅。路途之间怕有耽搁，才令我来传话。”
刘锦鸡诚惶诚恐说道。
他的一番话语，如同一抹闪电划破林动的脑海。
“原来如此。”
林动这才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彭玉麟对自己的态度，前后转变极大，根子竟是落在这里。
彭玉麟的确有本钱不屌曾国藩，但若是曾国藩许以重利，彭玉麟也不是不能经营一门生意。
比如西征……
“西征，什么西征？”
林动腰身微微一勾问道，气焰跋扈，如压城的黑云。
“这卑职不甚清楚，兴许是朝廷上的机密。”
刘锦鸡额头见汗，泄露朝廷机密估计难逃一死，可若是不交代一二，那就是现在就死。
念头一转，刘锦鸡挣扎道：“松开我。”
这话是对郑东山说的，郑东山大怒，刚要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林动打了一个眼神过来。
郑东山会意，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刘锦鸡的一只胳膊。
而这姓刘的，也不愧是做过军师的，当即双膝跪地，拜倒在林动面前，“拜见将军，卑职愿奉将军为主，从此往后誓死为将军效力。”
砰砰砰。
磕头如捣蒜。
“你拜我，我就要收啊？”
林动咧嘴一笑，眼神玩味，深处似有浮冰。
不收？
不收就是死！
刘锦鸡清晰明白这一点，知道当前位置不该知道的东西，那简直是最大的过错……
脑袋急速转动，刘锦鸡无比清楚知道自己只有一两句话的机会，说不到点子上去，展示不出自己的才华，活不过今天。
“启禀将军，卑职猜测，此番西征，估计就是朝廷各部堂召集绿营，八旗军头的原因，卑职想来兴许是西域那边出了问题。”
“大洋列强环顾我朝，咸丰二年罗刹国与我朝签订塔尔吧哈台通商条约，以此为匙，打通西域部分地区大门……料想如今，便是这份协定出了问题，罗刹想要重新勘分西北界域……才有了此番召集诸将入京的谕令。”
刘锦鸡的话，如同一柄利剑斩在林动心上。
勘定西北界域？
这件事情怎么会发生如此之早？
不该是同治年间的事情吗？
还有出征西域……那更是之后发生的，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若是此番入京与西域边防有关，自己如何都得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