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芝飞奔到方才与温婕二公主打架的地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视线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察视,生怕漏掉哪怕是一寸方圆。
汗水顺着她好看的鼻梁滚落,跌碎在了泥土地里。
这一边没有,她又跌跌撞撞地紧走几步去到另一边观瞧。
一直找了三五处地方,她都没有找到那方手帕。
她鼻尖一酸,视线顷刻被模糊,
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珠自她眼眶像断线的珍珠似的滚落下来。
“没有……没有……为何……却没有呢……”她无力地扶着树干委顿在地上,双眼发直。
“莫非……是教她们捡走了!”
想及此处,她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心道何不去找温婕问问,
那块手帕虽然素净,但在御花园的花草树木之间却是显眼,没准儿方才自己走后便被她们捡去了也未可知。
足尖甫动,她便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干后面躺了一角熟悉的白色。
她踉跄扑将过去,正是她珍之重之的那方手帕。
可这一处,却不是她方才与那两人打斗的地界——
想来,是被风给吹到这里的罢。
她颤抖着指尖捡起那方手帕,将它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心口。
紧张过后的突然放松,她不禁大笑起来,
她笑着笑着,突然却又嚎啕大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她将那方手帕攥得紧紧的,直恨不得将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萧玄芝正攥着手帕发着呆,忽然听见远处有鞋底磨蹭枯叶的声音。
她的听觉向来极好,能够辨微,旁人通常难以听见的声响,她却能够听得真切,且能够辨明方位。
她抬眼向那处观瞧,正看见一人猫着腰,蹑足潜踪地想要离开。
她的目力却是不及耳力,看不清那人的身形。
“站住!”萧玄芝朗声断喝。
那人登时打个激灵,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萧玄芝马上步下的功夫却不是白练这许多年的,饶是前面那人像个兔子似的蹿得飞快,可她却像是一匹狼,身手矫健地穿林过木,不消片刻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人身穿高品级的女官宫装,身量却是她颇为熟悉的。
“梧桐尚宫。”
萧玄芝凭背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停下了脚步,不追了,只唤了那人一声。
梧桐肩膀一颤,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她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自己蹑足潜踪地偷眼观瞧,竟然能够被这逍遥王爷给发觉到。
“逍遥王爷。”梧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子。
萧玄芝看见,她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着的,眼角尚挂着两滴泪,将干未干。
萧玄芝心尖一动,猜想定是芭蕉方才看见地上这手帕,认出了这是梧桐尚宫的东西,便将它拿回去学给梧桐来听,
宫内有规矩,说是宫内女官放归之前不得与人谈情说爱——因着备不住哪天皇帝就会一时兴起临幸她们,她们虽为女官,却是半个天家人,是属于皇帝,任其挑选的存在,旁人不得染指。
因着这样一层关系,梧桐碍于身份,便打发芭蕉将这手帕放了回来,道是萧玄芝愿意去找便找,不愿意去找便罢了,左右她们这辈子都是错过了。
却不料,方才她伴凤驾去往乾元宫请安,好巧不巧地,竟然撞上了风风火火的萧玄芝。
萧玄芝心中眼中急切尤甚,梧桐看在眼里,终于把持不住,悄悄跟随过去,心道是看一眼,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看上一眼,了却心事,也好……
萧玄芝目光闪动,眉梢眼角溢满了笑意。
她攥着手帕,上前一步,颤声问那人:“是你?”
梧桐从对面那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星星。
那人目光灼灼,实在是太过情真意切,像个迷路许久,突然找着家了的稚子孩童。
梧桐看得不禁心中一痛。她眉峰微蹙,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躲开了萧玄芝的视线。
偏生眼前这人是王爷,
偏生……寤寐思服,心心念念这人的那人却是皇后……
实在是天意弄人,苍天无眼……
梧桐此举更是坐实了萧玄芝的猜测。
她喜上眉梢,颤抖着指尖想要去握梧桐的手,不料想却被梧桐躲开了。
“不是我。”梧桐踉跄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虽然,她也一向心悦这位逍遥公子,但如今她已知晓,这位逍遥公子是她薰儿妹妹的心悦之人,且他时至今日亦是对她的薰儿妹妹念念不忘。
若她将心狠下,大可以将错就错。
可她随侍她的薰儿左右,时常见那人坐在窗前抱着雪球儿发呆,有时还痴痴地笑。
她犹记得入宫当天,她的薰儿妹妹被皇帝宠幸,第二天恭送皇帝离开之后,她洗了半天的澡,换了整整六个浴桶的水。
她边洗边哭,说自己洗不干净了,她的完璧身子本该是给救她命的那少年郎的……
梧桐于心何忍?
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的薰儿妹妹寻了这位少年郎许多年,念了这位少年郎许多年,
如今,这位少年郎正站在她的眼前。
是她的梦中情人又如何?她终究狠不下心去横刀夺爱。
哪怕……
那两人此生无望……
“如何却不是你?”
萧玄芝急切地问,“你悄悄跟来,还暗自落泪,见我发现你了,立时便要逃跑。你若心中坦然,为何要逃?”
梧桐叹息一声,低眉扫了一眼萧玄芝手中的手帕,悠悠开口:“皇后娘娘闺名幽兰,雅号幽兰阁主,表字……含薰。
那手帕上绣着一首诗: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正是她的手笔。”
梧桐深吸了一口气,直望着萧玄芝的眼眸,感慨万千地说:“少年郎,她……念你许多许多年了……”
萧玄芝双膝一软,跌扑在了地上。
“是她……竟然是她……”半天,她才喃喃开口。
“逍遥王爷,下官有一不情之请。”梧桐迟疑着说。
“梧桐姐姐但说无妨。”萧玄芝沙哑着嗓音抬眼看她。
却见梧桐立时被她这个称呼给惊了一下,眼神晃了一晃,躬身道:“下官惶恐,实不敢当王爷这声姐姐,王爷称呼下官名字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