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钟声，钟声来来回回，最终回荡到了这间小小的洗衣房前，就像一声遥远的呼唤。
两个孩子听到钟声后抬起了头，齐齐朝着钟声的位置看去，小一些的孩子跑回了屋子里，大一些的则看了一眼木盆中还没有晾完的衣服，脸上露出犹豫。
不过很快，一个声音就从洗衣房里传了出来。
“艾伯特？快带着你弟弟去上课吧。”很快，系着围裙，穿着蓝色裙子的卡莱夫人走出来了，“房子里太吵闹，我没听见，下次不用让克兰进来问我了，直接去就行，别让老师等太久。”
“可是，妈妈，还有衣服……”艾伯特低着头，有点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来收拾吧，你们需要读书。”卡莱夫人擦了擦手，走到木盆旁晾起剩下的衣服，“听到没？快点去。”
艾伯特这才露出欣喜的表情，答应了一声后点点头，回到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然后牵起了克兰的手。
路过这里时，艾伯特才发现站着看了许久的格蕾，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带着正在笑他的弟弟走远了。
“他们这是去哪里？”李维的视线追踪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拐角，转过头好奇地问。
“福特斯先生他们开的学校，虽然只是教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格蕾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不过懂得写字了他们就能当抄写员，懂得计算就能去超市和工厂应聘，学得再多一些，他们或许就能做销售甚至经理一类的工作……无论是什么，总比待在潮湿的洗衣房，或者充斥着烟尘的钢铁车间中要好。”
“听起来这只是在将工人的孩子送到你们最讨厌的那些人的行列中。”李维勾起嘴角。
“不，我们是在将希望的种子送到更高的地方，让他们能被阳光照到，被风吹到，被雨水滋润到。”格蕾摇了摇头，“他们知道自己曾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至少他们还有父母和无法脱离这里的朋友，哪些线条会牵引着他们记住狗街，记住树冠下面的地方。”
“哦？”李维看向格蕾的侧脸。
“因为……我们，想建立福特斯先所想的那样的社会需要的不会是我这样的杀手，也不是……不只是工人与农民，还要有科学家，有律师，有政务官和各种各样的人。”
格蕾低下头轻声道：“所以，趁着他们长大之前，我们要把火点燃。”
……
卡莱夫人很快便发现了格蕾，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李维本来还猜测伊利小姐没有保护好她的丈夫会让她们之间有缝隙。
不过看起来，她们依然是朋友……或许这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吧，但李维尽管好奇，却并没有去问。
他刚才已经试探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福特斯先生和格蕾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明白自己的梦想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非迷茫的破坏，他们不是波尔布特，更不是本拉登。
是的，他们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李维再次深深凝视了一眼伊利小姐。
格蕾主动提出帮卡莱夫人干些活，对方看到格蕾带着朋友，本来是不打算答应的，但李维也主动搭起了手。
卡莱夫人只好笑着同意，她走回屋子里，片刻后，给两个人端了些饼干，倒了一壶茶。
虽然是只加了一点点糖，自己烤的且有些软了的曲奇，和新泡的散装红茶。
“洗衣房里太潮湿，再新的曲奇也会软。”晾完衣服，格蕾擦了擦手说。
“没关系，我来者不拒。”李维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他们又喝了几杯茶，然后把木盆送了回去，卡莱夫人再次感谢了好几遍，直到两个人离开了。
整个狗街毕竟不局限于这一个小小的洗衣店，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地方，比方说只要五个菲分就能吃一顿的小饭店。
店里的老板来来回回，只不过这里做的不是赛里斯炒杂碎，而是便宜的地沟油炸鸡、市场下午的低价蔬菜和临期面包，再抹上还没发酸的浓郁芝士酱，老板的一波操作属于是卡着能吃和不能吃的极限蹦跶了。
“怎么样，来一个？放心，绝对安全。”
或许是两人已经熟了不少，格蕾都有心思和李维开玩笑了。
“不用了，刚吃了曲奇，快撑死了。”
李维撇了她一眼，伊利小姐是能肉身扛子弹的，和自己这种肉体凡胎可不一样，鬼知道她能吃的东西自己吃了会不会拉一天。
毕竟这里的卫生条件和老陈杂碎店有的一拼。
穿过这个街角，再向里面走，附近的街道便热闹多了，不时有向格蕾问好的人。
李维在她身后默默看着，这些人里有轮班的工人，有苍蝇馆子的老板，有小孩子与白发的老人，有正在洗衣服的家庭主妇。
她们无一例外，都带着轻松，舒适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李维只在老陈杂碎店与自己的故乡见过，那是一种在安全且安宁的氛围中才会露出的表情。
那是在“家”中才会露出的表情。
……
又拐了几个弯，李维发现自己被格蕾带回了洗衣店附近的街上，四周空了下来。
“我们去学校，福特斯先生在那里等你。”格蕾转过头，对着李维道。
“好家伙，一个接一个的。”李维苦笑着摇摇头。
“这是先生的安排。”格蕾露出歉意。
所谓的学校并不是多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狗街众多居民院子中的一个，中间的在建设时本应被规划为花园的地方此时堆着各种杂物，被两侧的一圈二层的矮楼围着。
有声音传了出来，都是很小的孩子的童声，似乎有人在领着他们认字母。
“那是戈薇小姐，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却愿意无偿来这里教孩子们认字。”格蕾对李维解释道。
“她没有受到偏见？”李维问。
“怎么会呢，孩子们都很喜欢她……”格蕾笑着道。
两个人走到另一座二层楼房里，沿着扶手爬到二楼，楼道中裸露着水泥底色，能看见其中几个房间里堆着的杂乱书籍。
“福特斯先生就在这里等你。”
来到一个房间前，格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