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娇被这话问得有片刻失神。
太夫人本已沉寂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眼角本来浅淡得看不出来的褶子被她的笑挤成了三条纹路。
“丫头,我就知道,你们彼此心里是有对方的,只是碍着以前那些事儿过不去呢。”
崔梦娇还是在恍神。
太夫人这次笑得连嘴里的牙都露了出来:“好好好,只要你有意,愿意回来,这门亲事我说什么也得让那臭小子给推了……”
说着话还看了一眼桌上的桃心酥,吩咐春知立马收起来,并嘱咐以后都不准收叶府送来的糕点。
太夫人这脸变得太快,春知都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只得匆忙收了糕点,又应了下来。
太夫人这才发觉崔梦娇的神情有些太对劲。
“丫头?”她轻轻拍了拍崔梦娇的手,“这是怎么了?”
崔梦娇回过神来,方才郑重说道:“太夫人您想差了。”
太夫人一愣,又听她继续说着:“我今日来是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来看看您,您照佛了我十年,我也早已把您当作自己母亲一样敬重。
二是为了叶府叶小姐与侯爷的婚事来的。
我不想瞒您,我与那叶小姐如今以姐妹相称,互相视为知己。
昨夜她得知自己将被嫁进侯府时悲伤不已,我细问原由,才知她早已心有所属。
故我今日来也存了一份心思,是想来问问您沈叶两府的这桩婚事还有无转圜余地?”
崔梦娇不疾不徐地说完了一通话,见太夫人似是没反应过来,又接着说:“我知道您疼惜我,可我与侯爷的缘分已尽,若您不嫌弃,侯爷不嫌弃,我愿认下他这个哥哥,我俩以后就正正当当做一对兄妹可好?”
“兄妹?”太夫人恍惚着,连音调都充满了不置信。
“嗯。”崔梦娇点了点头。
太夫人张了张嘴,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缺哥哥吗?”
崔梦娇一愣,她是真没想到慈祥稳重的太夫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缺,怎么不缺,我这十五年来就盼着有哥哥疼爱我呢,十个八个的我也不嫌多。”
这话她说得无比真诚,她就想试一次被哥哥宠着爱着疼着的日子。
如果有哥哥,她也就不会被那负心汉一脚踢倒在地而毫无反抗之力了。
也就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也就不会差点死在崔莹怜手上了。
她其实胆子很小,之所以装作坚硬,不过是为了活得更好一点。
太夫人见她回话后眼角都湿了,忙劝慰着:“好好好,你想要哥哥,太夫人就给你找……”
她知道这丫头在侯府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所以那时她才想办法把她插进了通房丫鬟的选拔中。
想着万一得了奕儿的宠爱,开了脸,做个姨娘,这日子总比一个二等丫鬟要强。
哪里会想到,她确实得了奕儿的另眼相待,可……这也太另眼了吧?
若不是赵琴把画眉要了过去,又不知用什么办法撬开了她的嘴,她恐怕都不知道,这两人根本就没圆过房。
亏得她还把那白布收在柜子里高兴了好几日。
合着这两人一直在她面前演戏呢。
但演戏归演戏,这丫头对她的孝敬她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在她得知她是许元蕴那走丢的女儿时,心底着实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虽然不舍,但也愿意放她离去。
崔梦娇听到这话,破涕而笑:“太夫人惯会笑话我,这哥哥哪里有那么好找……”
话落,两人对视着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呀……”太夫人笑得眼角皱纹又多了起来,“罢了罢了,你也不用说这些浑话来宽慰我,奕儿这臭小子哪里比得过许大公子,有他这样的哥哥,你还瞧得上奕儿?”
崔梦娇就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兄长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了。”
太夫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点头道:“改日你叫上他一块儿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让我也瞧瞧这小子比奕儿强多少。”
崔梦娇点头应了下来,这才听太夫人正色道:“叶家小姐当真另有心上人?”
崔梦娇正要回话,又听她急急问着:“那她可有告诉你她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儿郎?你可曾见过?比我家奕儿如何?”
一连几问着实让崔梦娇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本就不打算告诉太夫人叶知薇心仪之人是她的大哥。
方才太夫人虽然也夸赞了大哥,但她觉得像大哥这样优秀的人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让某些人好好看看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既然太夫人点名要见他,那就等下次她把他带来之时再告诉她也不迟。
届时她便会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有多优秀了。
叶知薇喜欢上他是必然的。
崔梦娇想了想,说道:“她没细说,我只知道那人与侯爷的性子完全不同,所以就算她最后妥协嫁进侯府,想必也会害了侯爷的。”
太夫人闻言,心下便有了决断。
心里有别人的女子是万不能嫁进侯府的。
奕儿才刚被崔氏伤了心,若再来一个那不得要了他的命啊。
不行,绝对不行!
“好孩子,你对奕儿的好我记在心上了,这婚事我不同意,你回去让那叶小姐放宽心。”
最好能再撮合着她早些嫁给她那心上人。
让这世上少了一个像崔氏那样水性杨花的人,也算是她积德行善了。
崔梦娇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由衷顺道:“太夫人明理,我替叶家小姐谢谢您。”
太夫人心思都已经飘远了,恨不得此刻就让沈奕取消这门亲事。
再从新挑选出一个宜室宜家的主母来。
忙招春知上前来,问:“去看看侯爷可回来了?”
春知得令退下。
知此事已办妥了七分。
崔梦娇也规规矩矩地对太夫人行了一礼,告退了。
太夫人也无心再挽留她,摆了摆手让她去了。
崔梦娇走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只是才刚踏出元寿堂没多久,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窜进了前面走廊旁的灌木里。
接着便听到夏书的声音:“春知姐姐这是去哪里?我方才看见侯爷从太夫人院里出来,脸色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惹恼了太夫人?”
崔梦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青石板路上,平复了几息,略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等两人走远这才走了出来。
也不知沈奕是何时来的,又听了多少?
会不会记恨上她了?
她这可算是毁了他一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