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沁莲苑。
崔莹怜一边听着玉琦的回话,一边拨弄着玉瓶里已经干枯了的白莲花。
微微勾起的唇角,显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听着倒是个妙人儿,也难怪侯爷亲自到我这里要人。”
她收回手,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沈奕,柔媚一笑:“让她当通房丫鬟是不是太委屈了点,要不让她住去东南边刚空出来的垂雨苑如何?”
沈奕看着玉瓶里的莲花有些出神,闻言只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轻轻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
崔莹怜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而后轻笑出声,转头吩咐道:“玉琦你去找几个丫头连夜把垂雨苑收拾出来,明日便接三千姑娘住进去。”
“是,夫人。”玉琦应着,便匆匆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垂雨苑赶去。
毕竟垂雨苑被那位刚死不到一个月的房姨娘搞得是乌烟瘴气的。
先不说那屋内的摆件饰品无一完好。
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被她剪得七七八八了。
眼下哪里还能看出往日垂雨苑的半分光景。
平日里丫鬟婆子们办事路过此地,都得回去给自己烧几炷高香,以免沾了晦气,流年不利。
这若不抓紧收拾出来,怎么能住人呢。
也不知夫人为何要在侯爷面前提起垂雨苑。
她若不想侯爷宠幸那丫鬟,只要一开口,侯爷必定不会再见那丫鬟一眼。
府上谁人不知,侯府夫人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儿?
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只要她想要的,侯爷便是拼了性命也要给她取回来。
可她却从不要求侯爷为她做什么。
只因成亲三年无子。
后来又因着娘家府上遭难,母亲生了重病,便又回崔府小住了一年。
等母亲病好,侯爷接她回府。
无寿堂的老夫人便看她有些不顺眼了。
所以她便由着老夫人接二连三地把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送到侯爷的床榻上。
崔莹怜看着玉琦她们消失在门角,这才重新走到沈奕身边,满是心疼地拉起他桌上的手:“侯爷怎也不心疼您这握笔的手?”
说着话,便一边往他手指上吹着气,一边捏着手帕擦拭着他指上的污渍。
温热气息从指尖传来,沈奕回过神来,全身暖洋洋的。
“我没事,倒是你的手怎还是如此冰凉?府医开的药可每日都用了?”沈奕反握住她的手,一脸关切。
崔莹怜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每日都用着,可……”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但沈奕却很是明白,温声劝慰道:“咱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话刚落下,崔莹怜的泪珠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奕的手背上。
“仲卿……哥哥,若我注定此生无后,你便休了我吧……”
沈奕抱着她娇软的身子,心疼不已。
“胡说,我既娶了你,就绝不会弃了你,就算无后,那也是上天注定的,强求不得。”
崔莹怜无语吟噎,只默默收紧了抱着沈奕的双手。
一时间,屋内只余她隐忍而发的哭泣声。
沈奕叹息一声,横抱起崔莹怜便往床榻而去。
等她躺下之后,又给他捏了捏被角:“你好好歇息,别想那么多。”
语毕,转身出了屋子。
崔莹怜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帷幔上的紫色流苏银铃,轻轻咬咬贝齿,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而后背过身去,伸出手摇晃起帷幔上的银铃……
孩子?他口口声声说着孩子会有的,却从不肯碰她。
白白浪费了她一番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
他便会一直对她心有愧疚,一直处处让着她,疼着她……
——
西院,流云苑。
赵琴坐在窗边,就着烛火,一遍一遍临摹着字帖。
眼见着边上已经摞了厚厚一叠宣纸了,丫鬟芝儿忍不住开口说道:“姨娘,该歇息了。”
赵琴这才搁下笔,看着临摹好的字,转头问道:“芝儿,你看有几分像了?”
芝儿抬眸看向她手中那弯弯扭扭的字体,实在不忍心打击她。
“看着比昨日更像了。”
昨日写的那都不能算得上是字。
虽然她没读过书,但她曾经有幸看过侯府夫人为老夫人抄的经书。
那字体,一个个瞧着就像一朵梅花似的。
好看得紧。
“是吗,我也觉得。”赵琴闻言一喜,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张宣纸。
“明日我拿给侯爷看,他一定欢喜。”
“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赵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床榻走去。
芝儿挠了挠头,忙跟过去给她脱鞋:“奴婢去院里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位三千姑娘,听别的丫鬟说她出府去了。”
话落,手上顿时一痛。
赵琴未脱完的鞋子狠狠踩在她的手上。
“废物!银菊这个小蹄子一点用都没有,你也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亏你还是从垂雨苑出来的。”
芝儿不敢喊痛,忙跪下求饶。
赵姨娘最恨别人装娇弱了,越喊痛,挨得就越凶。
“行了,下去吧,你这人就这皮厚一个优点,也不枉费我从老夫人那里要了你。”
赵琴抬起眼皮,朝东边扫了一眼,低声道:“比东院那娇弱的狐媚子看得顺眼。”
芝儿哪敢回话,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忙转身疾步而去。
若让人听到这话,告到侯爷面前。
说她对夫人有不敬之心。
这西院怕是就会与垂雨苑的主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侯府中了。
还是离这蠢笨如猪的赵姨娘远一点才好。
赵琴不知她心思,见她像是见鬼似的跑得飞快,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虽与她一同进入侯府,可她却被派去伺候垂雨苑的那位房姨娘。
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赵姨娘。
如今那短命的房姨娘没了,她本该被发卖出府的。
若不是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向老夫人讨了她来。
想必她现在应该在外乞讨了吧。
想到此处,赵琴低声笑了起来。
她那粗壮的身材,怕是青楼也不敢要。
“三千……一听这名字就不受宠,侯爷许是图个新鲜罢了……”
忽而,银铃作响,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异常清晰。
赵琴脸色一变,光着脚边往外面跑去……
一路上,铃声时断时续。
她的脸上也愈发狰狞,直到听不见一丝声音。
她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沁莲苑的方向,低声怒吼:“好你个狐媚子,不是体弱多病吗,怎么这会儿倒有精神了?”
“啊……哈哈……啊,侯爷,侯爷你为何要了我,却又从不肯宠幸我……”
“我好苦啊!”
低咽声随着风声卷入了芝儿的偏房内。
她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紧皱着眉头。
说什么垂雨苑闹鬼。
没想到流云苑里也有这样瘆人的声音。
赵姨娘的心可真大啊!
这样大的动静都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