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有些急促,扶着戴鸢进了书房。
厉无妄坐在小榻上,被子盖着他的下半身,周边都是血滴。
几个太医低着头站在一旁,无声地叹气,一副无力回天的可惜模样。
厉无妄见了她,只淡淡朝屋中众人说了一句:“都出去。”
没有悲伤,也没有惊愕,仿佛瘫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吃饭睡觉一般平常无二。
房中只剩下她和厉无妄两人。
她走到榻边坐下,手轻轻压上了被子,眉头不曾舒展,不知此刻该怎么开口,这一切都是真的。
厉无妄微微笑道:“你会嫌弃我吗?”
这般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白以云不知是自己的承受能力太差了还是厉无妄的承受能力太强了。
她忍着鼻子的酸楚,也说不出许多话:“自然不会。”
厉无妄又问了一遍:“怎么样都不会吗?”
白以云没心情说这些有的没的:“说了不会便是不会,王爷不要再问了。”
厉无妄好像看不出她难过一般,说的话都是些不合时宜的:“那我今晚还可以去屋里睡吗?我瘫了,自己一个人不方便。”
她心中那份悲伤好像消下去了些,可能是被厉无妄感染了,这种情况下还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好像她的担心是个笑话,因为那个瘫了的人丝毫不在意。
“随王爷意。”,她已无心与厉无妄讨价还价。
话音刚落,楚澜的声音传进来:“王爷!”
楚澜满面泪水,不顾下人阻拦,跌跌撞撞跑过来。
一过来便趴到厉无妄腿上,不断哭号:“王爷!”
厉无妄突然厉声:“谁让你进来的?”
楚澜呆愣一下,堪堪直起身子,跪在榻边凄然道:“妾身担心王爷。”
厉无妄再一次下令:“不用你担心,快回你屋去。”
“王爷。”,楚澜似乎不想回去。
厉无妄不悦道:“来人,把她带回去。”
随后,便进来几个男丁将楚澜往外拖去,楚澜试着挣扎了几下,但是无济于事。
屋内又重回寂静。
厉无妄面上无任何担忧神色:“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白以云如今连楚澜也不想去管了,回应厉无妄时语气都带着些薄怒含嗔的意味。
厉无妄听了似乎心情不错,轻笑一声伸手摸上她的头。
她躲开了厉无妄的手,面上有些怒气:“王爷如今还有好兴致?”
厉无妄安然自若:“自然有。”
看着厉无妄那没事人儿一般的神态,她没来由的更生气了:“那王爷今晚一人睡吧,我看王爷状态不错。”
厉无妄却不吃这套:“那不成,我瘫了,一个人睡害怕。”
白以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语气,冲着厉无妄就是责怪:“你...你知道自己瘫了你还,还如此?”
“不然如何,事已至此,莫非让我大哭一场小福儿才满意?”,厉无妄说出这句话后,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真的大哭一场。
白以云再不愿多说,转过头赌气般不去理他。
厉无妄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想将她的头掰过去。
但是白以云从小倔起来也是跟头驴似的,气性一上来,谁来都不管用。
她脖子用力保持姿势,任凭厉无妄怎么掰,她的头也是不动分毫。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厉无妄率先认输,白以云下巴上的大手撤了去。
她听见厉无妄那种威严不可抗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转过来。”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了:“落枕了,转不了。”
厉无妄似乎在忍着笑:“那我看看你能这样到何时?”
看就看。
白以云突然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二人就这样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
白以云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不舒服,想动一下,但是她能感受到厉无妄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动了就是输了,她咬着牙忍着不适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
就在她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厉无妄适时给了台阶:“好了,是我不对,转过来吧。”
她顺着台阶就下了:“那好吧。”
白以云缓缓转着脖子,但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她感受到了僵硬的疼痛,面上表情仿佛吃了苦瓜一般。
厉无妄伸手抚上她的脖颈,轻轻揉着,隐含笑意:“你以后别叫小福儿了,叫小驴儿吧。”
“不叫。”,她仍是不服输般反驳着男人。
厉无妄没有再说话。
屋内经久不散的血腥气息令她难受,自从来到这王府,把以前没闻过的血气都闻了个遍。
一想到厉无妄放了那么多血,她的心中又有些隐隐作痛,让她更不想待在这了。
她低头看着厉无妄被被子盖着的双腿:“王爷,回屋去吧。”
“嗯。”,男人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厉无妄叫来了几名男丁,将他架到轮椅上。
白以云看着那轮椅,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也许他也是在意的,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故作坚强?
摇摇头不再去想,她跟在厉无妄身后一起回了屋中。
厉无妄只能坐在床上,她也坐在床边上陪着他。
这天,厉无妄下了令,将消息封锁,下人不准擅自出府,瘫痪一事更是不得提起。
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就一时三刻,这事不知怎么的还是在京城传遍了。
之前许多倚仗着厉无妄的官员都来到南王府门前,说是想进来慰问,但厉无妄一个都不见。
白以云觉得那些官员只是想来打探虚实罢了。
夜晚,她甚至收到了何微月托人送来的急信。
信中表露出了安慰与担心。
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快到让白以云都不敢去相信。
她有怀疑过是高老爷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的。
只是厉无妄才刚成瘫子,高老爷就知道的话,这消息未免太灵通了。
眸光一闪,想起了厉无妄所说的,府里人不干净。
对了,这南王府中怕是有眼线了,只是没抓出来。
事到如今,连北王府都知道此事了,她担心厉无妄会就此失势。
肚中藏事,已没有地方装下饭菜。
白以云随意喝了一碗汤水便当已经用过晚膳了。
她又用盘子装了几盘菜和一碗饭,端进了里屋。
厉无妄此刻还在床上坐着,随意拿着一本书卷看着,周身平静安宁。
烛光落到他身上,只有这个时候身上散出的气质才能让人看出他与厉湛那温润公子确实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