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嘀咕着走开，小餐馆本就不大，说话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大家都是苦命人，在这里省吃俭用是常态。
景沐招呼顾北辰坐下来，“北辰，我点两个菜，咱们一人一个，可以吗？”
看出他的窘迫，顾北辰淡淡一笑：“还是我来点吧，就当是我请你的。”
这里连最基本的点菜单都没有，想吃什么就直接开口说，有就有，没有只能点其他的。
“老板，给我们来个红烧肉，再来条鱼，来个青菜。”
顾北辰想了想又说：“有番茄蛋汤吗？点一个，两碗米饭。”
景沐赶紧拉住他，低声道：“北辰，点这么多，吃得完吗？米饭不用点，我听工友们说，只要点菜了，米饭就随意吃。”
顾北辰笑笑，“主要是给你点的，我不是很饿。”
景沐一听，立刻说道：“那少点一个菜。”
老板态度还算友好，笑着说：“你们商量好，你看我这一到饭点，人手也不够，这会儿忙不开呢！”
“就听我的吧，快点啊。”
“好嘞！”
顾北辰敏锐的看到其他简易餐桌上很多工友基本上都是点一个菜，米饭就可劲的扒拉，几分钟一碗。
几乎每个人都会吃上三碗大米饭。
看到这里，顾北辰心里压抑着怒火。
同样都是人，有些人连农民工的伙食费都要克扣掉，转手就坐在大酒店里好吃好喝的。
这件事一定要查下去，无论查到谁，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会给的。
顾北辰第一次感受到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是有多么艰辛。
这些人，明明都很努力的奋斗着，可他们依旧过得不好，很快三菜一汤就上来了。
这是小餐馆里第一次见到这么豪横又丰盛的美食。
一盘再普通不过的红烧肉，就看得周围工友们双眼放光。
看到油滋滋的红烧肉，景沐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红烧肉了，自从母亲病倒以后，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在家种地，养猪。
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上高中，一个妹妹在上初中。
他是迫不得已，才瞒着家里人辍学出来工地干活的。
刚刚那名工友，是他的老乡，也是他介绍景沐进来做工的。
“我去打饭。”景沐起身就走到一个很大的不锈钢保温桶前，打了两碗堆尖的米饭回来。
一顿饭，顾北辰基本上没吃多少，吃惯了私人厨师专门做出来的饭菜，这里的菜简直难以下口。
基本上都重油重口味的。
这也是为什么工友们只点一个菜，一方面是节省，另一方面，重油重口味，他们才能多吃两碗饭。
三菜一汤，让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汉子吃的泪眼朦胧。
很快，他调整好情绪，把没吃完的都打包了，还厚着脸皮要了一碗饭，留着晚上当夜宵。
这样，又能省一顿饭钱了。
顾北辰召来老板结账。
“一共四十三块。”老板早就算好了。
能在这里消费二十块以上的，都是大主顾了。
“多少？”
顾北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是不是算错了？
“兄弟，你看啊，红烧肉十五块，鱼十五块，青菜七块，番茄蛋汤六块，米饭不要钱，一共四十三块。”
景沐还以为顾北辰被吓到了，毕竟来这里干活的，每个人家庭情况都差不多，一顿饭就吃了四十三块，肯定很心疼的。
他根本不知道，顾北辰哪里是心疼钱，他只是觉得，这，这么便宜吗？
就是这么便宜的三菜一汤，有鱼有肉，工友们都只点一个青菜，这就是他们总工会旗下的建筑公司干出来的事！
“要不然，我来付吧，你刚来工地，还没做工没有收入……”
景沐在内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十元钱。
“不用，老板，收款码给我，我扫码付给你。”
顾北辰掏出最新款集团自主研发的手机，就准备付钱。
老板面色难堪，“我们这儿，只收现金……”
人手几乎一部老人机，哪里有收款码？
这就是底层人的生活，没有所谓的光鲜亮丽，有的只有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
这让顾北辰呆住了。
“你等下，我去换钱给你。”顾北辰起身就想走。
老板只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小伙子，你应该是新来的吧，大家都有困难的时候，等你发了工资，再给我也行。”
景沐拿出零钱，总算是凑够了四十三块。
“老板，你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这钱，我来付吧。”
景沐不由分说的把钱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回来的路上，他情绪有些低落。
顾北辰能看出他应该是很肉疼这钱。
“大沐，能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或许我能帮助你！”
他的话，惹来了景沐的无视，一顿饭钱都付不起，谈何帮助他？
“我的事，你帮不了的，咱们去上工吧。”
顾北辰一愣，他旗下的建筑公司一向明文规定，每天上班八个小时，绝对不能因为某些原因加班加点，一切以人为本。
“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
景沐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是坐办公室啊？还午休时间，咱们这是承包制的，就拿我来说吧，那个孔桩机是我承包下来的，早一天干完，就能早一天拿到工资，然后再去做下一个，当然，这里只能提前做完，要是延误了工期，一分钱都拿不到。”
景沐又叹了口气，哪怕他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也被现实打的体无完肤。
最初，他还想通过自身所学，据理力争，结果当时几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就对他友好的交流了半个小时。
从那以后，他不敢再多说一句。
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是包工头的对手？
“还有这种事？这里不是龙城总工会旗下所属建筑公司冠名承建的吗？怎么会这样蛮横不讲理？”
“嘘！”景沐立刻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早上我跟你怎么说的？在这里干活，要把嘴巴管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就在这时，一辆辆大卡车运进来，停在工地上卸货。
各种钢筋水泥等等建筑材料卸满一地。
从车上下来几名壮汉，和一群戴着红色蓝色帽子的工作人员对接。
远远的，景沐就拉住顾北辰，“先别过去，等他们交接完再走。”
“这？又怎么了？”
“不该听的，不要听，容易挨揍。”
什么？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一个总工会会长，都不能过去听了？
顾北辰敏锐的看到领头那个大汉递了两条华子过去，还有一个厚厚的黑色袋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有小几万块钱。
这一幕看的顾北辰压制不住怒火，脸上黑沉沉的。
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贿赂，怎么敢的？
这其中，明摆着有很大的猫腻，再联想到递交上来的世贸大厦一期工程款财务报表。
两相一对比，顾北辰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能猖狂到何种程度！
董大川和任仲辉两个人是死的吗？
还是说，都是一丘之貉？
景沐一回头就看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徒弟一脸怒火的站在他身后。
吓得他赶紧拉住他往外走去。
有些东西，哪怕是无意间看到了，也是你的错！
“北辰，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
“回餐馆，我跟你说说。”
相比起景沐的事，顾总更关心这些民生问题。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批建筑材料，肯定是不合规的。
一想到青龙湾工程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出问题的。
他的心里就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他点头答应泱视节目组，参加这次纪录片拍摄。
或许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