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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仰见春台(八)(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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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婉的手指已经攀上了窗栓,听见邓瑛的声音又悻悻地握了回来。

    她回过头问邓瑛:“是怎么回事。”

    邓瑛抬头看了一眼窗纱,只道:“先过来。”

    杨婉起身走回邓瑛身边,人还是忍不住朝外面张望,“这是在打人?”

    “嗯。”

    邓瑛翻开一册书,把自己的目光也收了回来,“不要出去,等他们了结。”

    杨婉点了点头,没再莽撞出声。抱膝在邓瑛身旁坐下,凝神细听。

    春日午后,翠绿的鸟羽在日光下轻轻颤抖,所有的庭影都对晴日有一种自觉性,温柔地蛰伏了下来。

    除了杖声外,四下万籁哑寂,甚至听不到受刑人惨烈的痛呼。

    但杨婉和邓瑛皆明白,这是因为受刑的人被堵了嘴。执刑人不需要他们的声音来示警旁人。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对奴婢的惩戒,这是处死的杖刑。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外面的惨剧结束。

    杖声带着明显的杀意,根本没有给受刑人任何求生的机会,精准到位,干净利落,十几杖之后就听到了背脊骨断裂的声音。

    杨婉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一把握住了邓瑛的手腕。

    春袍袖宽。

    将才为了诵书写字,他又刻意将袖口掖了三寸,半截手臂裸露在案,杨婉这一握,立时破掉了男女大防。

    邓瑛低下头,看向那只白净的手。

    肤若温瓷,衬在一只翡翠玉镯下。

    和京城里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她原本留着半寸来长的指甲,但由于在海子里坠坡时的抓扯,几乎全部消损掉了,如今长出来的都是新的,暂时没有染蔻丹。质软,色泽也是淡淡的。

    邓瑛时常习惯性地会回避这个遮蔽在绫罗绸缎下的,年轻而美好的女体。

    正如他回避自己的身体一样。

    但是他不敢躲避来自杨婉的“触碰”,怕被她误会成是自己厌弃和她接触。

    于是他只能试着力,将手臂悄悄的地往身前撤,试图把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

    杨婉却并没有松开手,手臂摩挲着案上的书页,跟着他回撤的力道滑向他,邓瑛顿时不敢再动,只得将手臂僵硬地横在案上,仍由她越抓越紧。

    不多时,杖声停了。

    接着传来一阵拖曳的声音,单薄的衣料和草丛摩擦而过,两三个黑色的影子经过窗纱,脚步很快,一下子就走远了。

    这个过程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人声,只有皮肉的炸响和匆忙却从容的脚步声。

    奈何气味无孔不入。

    在尸体被拖过窗户的时候,杨婉顿时闻到血腥气,胃里忽然猛翻江倒海。

    她想吐。

    很奇怪,她并不是害怕外面拖过去的死人,只是纯粹觉得恶心。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很……很想吐。”

    她捂住自己的嘴背过身,为了忍住那阵呕意,愣是把双肩都逼得耸了起来。

    “这……是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话没说完,胃里一阵翻腾上涌,酸水几乎窜入喉咙,猛地刺激到了她的眼睛。

    她忙蹲下身屏住呼吸,忍到最后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浑身恶寒,抖得像在筛糠。

    邓瑛看着蹲在地上的杨婉,一时惶然。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在这个时候去触碰她的想法,是那么卑劣和无耻。

    他忙把手握入袖中,转身倒了一杯水,挽衣蹲下,将杯子送到她眼前,“少喝一点。”

    杨婉接下水,仰头含了一口,摁着胸口尝试吞咽,终于开始缓和了下来。

    她又用水漱了漱口,仰起头将被鼻息喷得潮乱的头发一把拢到耳后,抬袖擦干脸上被刺出来的眼泪,喘道:“真……差点要命了。”

    邓瑛接过她喝过的杯子放到书案上,压下自己内心的波澜,“对不起,竟不知你会如此难受,我……”

    “没事。”

    杨婉不知道他这声“对不起”是在为什么道歉,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反应。毕竟在现代文明社会,“处死”一个人的现场是必须对大众隐藏的。她对死刑有法律上的概念,但是对新鲜的尸体,死人身上的血腥味却没有具体的概念。

    她想着,摁住胀疼中的太阳穴,“我没事了,就将才闻到那阵味道一下子没忍住。”

    说完又吸了吸鼻子,抓着椅背站起身,低头整理自己的裙衫,瓮声瓮气地接着问道,“最近司礼监为什么要处这么多死人。”

    邓瑛趁着她没注意,拢下衣袖,遮了手腕上的皮肤,反问她道,“姜尚仪是如何与你们说的。”

    杨婉一边理衣一边摇头,“尚仪是女官里最守礼的,她不会提这种事。”说完,回到案旁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翻了一页新纸压平,蘸墨提笔,抬头接着说道:“不过我有在猜,是不是因为琉璃厂的贪案。”

    邓瑛原本不想提这件事,但是看到杨婉握着笔的模样,他又不忍敷衍她。

    从认识杨婉开始,她就一直在写这本笔记。邓瑛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却有些喜欢看她写字的样子。

    从容而专注,丝毫不见内廷女子自怜自怨的神情。

    “才因为这事杖毙了人,你刚才那般害怕,为何还要问。”

    “想在宫里活得明白一点。”

    她笔尖往窗上一指,“你看他们,不明不白的不也死了吗?”

    说着擎回笔,挡住从鬓上松垂下来的耳发,接着又道“而且,我只问过你,不会有事的。”

    邓瑛听她这样说,不由一笑,“你就这样信我。”

    “当然信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信你了。”

    邓瑛微怔。

    人在微时,或者陷入自不可解的污名当中的时候,反而会害怕有人奋不顾身地信任自己,这代表着他自己的沉沦,也将会是她的沉沦。

    就像桐嘉书院的那些此时正在诏狱中饱受折磨的读书人一样。

    邓瑛不觉得自己这一生,配得上这样的献祭。

    自从下狱以后,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服自己,既然白日不可走,就行于寒夜,只不过,他情愿一人独行,而不肯提起任何一盏,只为他点燃的风灯。

    “你不想说,那我就先说,你帮我听一下,我说得对不对。”

    她说完,把自己的册子拿起来朝前翻了几页,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反转笔杆,戳着笔记上要害处说道:“琉璃厂的这个王顺常……是司礼监掌印何怡贤的干儿子。这次工部查出的亏空虽然已多达百万余量,但对整个内廷的亏空来说,却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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