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驻扎的这支军队，是离兀京城最近的一支，目的便是为了保护帝王。
一旦帝王有危险，他们便是第一批先行军。
然如今兵权却是掌握在杨述手里，这些将士听的不是帝王的命令，而是杨述的命令。
因此原身才会想方设法想要拿到杨述手里的兵权。
如今正值新年，军营的操练却是丝毫没有懈怠。
她跟着杨述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向他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南栖没有暴露身份，因此并没有引起轰动。
听着不远处将士操练的呼喝声，南栖胸中豪气顿生，这些都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啊！
杨述不经意间看到小皇帝脸上与有荣焉的表情，顿觉莫名。
正此时，一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似乎与杨述十分熟稔的统帅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拱手一礼道：“杨将军，看我们将士的状态如何？”
他的声音浑厚，黑红的面上带着豪气。
杨述还了一礼，而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姿态昂扬，战意十足，胡统领辛苦。”
“害，我有甚可辛苦的。我老胡征战沙场多年，什么苦没吃过，早就习惯了。苦的是那些新兵蛋子，兵器没拿两天，手上磨得到处都是泡，还得和着血继续练。”
他忽然语气一转，“京中高高在上的那位倒是安逸，什么也不用做，自有一大堆人替他拼命。还妄想夺了你的兵权，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
肖卫林在一旁拼命给他使眼色，哪知这大老粗愣愣地问他，“肖都尉，你眼睛咋了？被风给迷了？”
肖卫林死心，事不关己地抬头望天。
南栖尴尬地看了看那人，这是在说自己吗？
她悄摸摸地往杨述身后挪了挪，企图掩盖自己的身影。
杨述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没接那人的话，而是客气道：“胡统领先忙，我去看看新出的弓。”
那姓胡的统领便不再多说，拍了拍杨述的肩膀，道了句下次再聊。
直到那人走远，南栖才放松了一直绷着的脊背。
真怕那人知道自己就是他嘴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她。
唉，她大概是史上最窝囊的皇帝。
“为君者，当心怀谦卑仁义，多听听底层的声音。有不足处改之，无则加勉。逃避是无用的，总归有人在你身旁，只管大胆去做。陛下你说呢？”杨述忽然这样说道。
南栖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这是怕自己迁怒他人？
她忙表态，“杨将军放心，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不会怪罪他的。”
杨述一噎，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在了前头。
怎么又不高兴了？南栖撇了撇嘴，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她跟着杨述进了其中一顶营帐，帐内原先背对着他们的三人听到动静，齐齐转过身来。
“将军。”最先开口的是一中年武将，南栖认得他，是那日在殿前受赏的副将刘峰。
而另外两位，一位年纪稍大，穿着打扮也较朴素，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弓，应是工匠。
另外一位，风度翩翩，一身的文人气质，给人一种温和儒雅之感。
几人与杨述打过招呼，忽然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较矮的身影。
披着毛茸茸的狐裘，一张精致娇嫩的小脸上嵌着大大的眼睛，从厚实的狐裘中探出来，正带着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刘峰起初还没认出来，只觉得此子心性稚嫩，想法都显露在脸上，想必是哪家送来历练的富贵公子哥。
再定眼一瞧，瞬间惊愕，忙下跪行礼，“末将刘峰，参见陛下。”
邵庭宁与那工匠闻言，也连忙跟着行礼。
南栖将刘峰扶起，又示意另外二人起身，“我今日是微服出巡，不必在意这些君臣之礼，大家只管随意。”
“这......”刘峰犹豫了会，见杨述点头，便拱手应了是。
杨述上前一步，拿过那匠人手上的弓，上手细细地观察抚摸了一番。
“杨将军，此次老朽用了新的木料做弓身，且打磨手法有变，使抓握更为牢固。弦的粗细与弓身弧度亦做了精确的计算，确保能让箭矢的射程更远更精准。”老工匠在一旁信心满满地解释自己的新作品。
杨述并未做回应，而是抽了根箭调试手感。
刘峰也在一旁说道：“我与军师方才都上手试了，与我们目前的弓相比，的确在手感和射程上都进步了不少。”
“将军要不要出去试试？”
“不必。”杨述放下弓，让人拿了块帕子擦拭了手，方才淡淡道：“尚未达到预期。”
工匠也无不满，而是虚心道：“请将军赐教。”
杨述将帕子递给候着的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上位者气势尽显。
“先生所言的射程，是在牺牲轻巧便捷的基础上。这把新弓的重量以及拉满弓需要的气力，虽增加不多，但在战场上却是致命的。”
他转过身来，脸色肃穆，“短时间还好，若是长时间持续地拉弓射击，对手臂绝对是一个负担。将士的体力，绝对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工匠恍然大悟，感慨道：“老朽只顾着追求结果，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一点，多谢将军提点。”
刘峰与邵庭宁也对杨述的敏锐赞叹不止，“还是杨将军心细。”
“既然追求轻便与射程，为何不用弩？”
众人正感慨之际，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又疑惑的声音。
几人向声源看去，竟是坐在一旁喝着热奶的小皇帝。
此时的小皇帝唇边还沾着一圈白白的奶渍，与红润润的唇色交融，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困惑。
刘峰有种看到自家那白白嫩嫩的孙儿之感，手指微动，恨不得上前去替她擦了那圈奶渍。
杨述视线紧盯着她，眼眸微暗。
还是邵庭宁出声问道：“敢问陛下，何为弩？”
咦？这个时代还没有弩吗？南栖惊讶，那她刚刚的问句，与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她有些不好意思，认真地与众人解释道：“弩是一种机械弓，比弓的射程更远更精准，而且射箭的人并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两三天的培训，就能比过一个技术老练的弓箭手。”
帐内有长时间的安静，南栖摸了摸鼻子，他们不信吗？
良久，还是邵庭宁涩着嗓子问道：“陛下，何为机械弓？”
他苦笑着想，今日大概是他半生以来问题最多的一日。
只是谁让另外几人都不出声。
他觑了眼杨述，发现他只是盯着小皇帝看，并不知是什么想法。
南栖点着下巴想了想，“机械弓通俗点说，就是借助弩自身的结构，借力打力，而后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