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果然是智勇双全，不过短短几日，便查明了真相。只是朕还有一事不明。”南栖疑惑，“孙荣既已派人将张德抛尸于井中，又何故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辛辛苦苦将尸体抬出扔于湖上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述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胡诌道：“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南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不无可能。她曾经听学法医的朋友说起过，有些罪犯会有自己变态执着的事情。
比如有些人作案时喜欢被第三人看到，享受看到目击者的恐惧和追杀他们的快感。
还有些则是会在尸体旁边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病态地欣赏着警方知道是他却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感觉。
听过这些千奇百怪的案例，对于张德被抛尸井中又扔入湖里这件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南栖对杨述有种莫名的信任。大概是她对保家卫国的军人一向有好感，因此杨述下的结论，她便觉得九成是真理。
“杨将军辛苦了”，南栖的鼻尖底下飘过一阵甜香，眼神便不自觉地落在了地上那堆大大小小的黑煤炭上，“不如便和朕一块吃烤红薯吧！”
南栖说完便忍不住站了起来，挑了个表皮微微裂开，露出金黄果肉的红薯。
多年的烤红薯经验告诉她，这样的最是香甜。
她将红薯轻轻掰成两半，热腾腾的香气争先恐后的扑面而来。表面的炭灰簌簌地掉落，将她白皙的手指染得更黑了些。
杨述眉心微蹙，在战场时，他可以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一块吃干粮，喝浑水，甚至滚泥浆，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但回了京，他还是保留着曾经杨府二公子喜洁的本性。有时练武出了汗，便恨不得洗上三回澡。
毕竟杨老将军与大公子在世时，他也曾是鲜衣怒马，清风朗月的贵族公子。
杨述望向亭外，义正言辞拒绝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微臣还需追查孙太傅的党羽，不得空闲......”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眼前忽然出现一块软糯香甜的红薯肉，表面还冒着丝丝热气，看起来格外诱人。
而托着它的，正是方才那双沾了些许黑灰的小手，上方铺了一块白色的帕子。手的主人正带着灿烂的笑，清澈的少年音带着与人分享美食的愉悦，“杨将军，快尝尝，可甜了。”
亭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风起帘动，带入了不少寒气。
天冬让人加了银丝炭，确保里间的两位贵人不会受寒，小小的亭子里顿时又暖和了几分。
南栖呼哧呼哧地吹着滚烫的红薯，脸颊红扑扑的，倒是丝毫没觉得寒冷。
她轻轻咬上一口果肉，甜香四溢，软绵绵的口感在味蕾中蔓延，南栖满足地眯起了眼。
再看杨述，端坐着身子，动作优雅地将果肉递入口中，缓慢地咀嚼，一个烤地瓜硬生生地被他吃出了龙骨凤髓的感觉。
南栖感叹，果然一个人的气质到位了，就算在街边摆摊别人都会以为你在体验生活。
暖风流淌在亭内，间或有炭丝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帘子飘动间，隐约能望见亭外越下越大的雪花飘飘扬扬，不多时便在石栏与路面上积了薄薄一层。
亭子内外的极大反差让南栖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气氛正好，她兴致颇浓地与杨述唠起了家常。
“杨将军的妹妹如今年岁几何？”南栖听天冬说起过，杨述的父亲和兄长皆是殉国英雄，家中只余寡母幼妹，定是对这唯一的妹妹疼爱的紧，从她切入话题准没错。
果然，杨述一贯清冷肃穆的面部柔和了许多，“幼妹如今十五有余。”
十五啊，古代这个年纪好像都可以定亲了。
“可曾许了人家？”
南栖发誓，自己绝对只是八卦好奇随口问的一句。且她潜意识觉得自己是女子，问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冒犯了对方。
然而杨述忽然警惕，声音也冷淡了下来，“陛下，臣并没有送幼妹入宫的打算。”
南栖一愣，脑子转了几道弯才反应过来杨述的言外之意。
她忙补救，“杨将军误会了，朕对令妹并无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关心，真的！”
南栖睁着一双大眼睛凑到杨述面前，企图让他看清她眼里的真诚。
杨述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视线，呼吸一滞。
除夕夜在湖边的那一幕忽地浮现在脑海，她年纪尚轻，精致的脸庞是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雌雄莫辨。
但脸部的轮廓走向的确是少年无疑，上回在湖边竟会觉得小皇帝妩媚。杨述垂下眼，果然是夜色朦胧下的错觉。
他撇过脸，声音有点僵硬，“臣知道了，陛下可以坐回去了。”
南栖这才放了心，跟这男人聊天真费劲，一不留神就踩了人家的雷。
见杨述是真的疼爱妹妹，南栖好心提醒了几句，“女孩子不必那么早许人家，晚些成亲生子，对她的身心都有好处。”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读书玩乐，享受青春的好时候，身体完全还没有做好生育下一代的准备。
古代为了增长人口，往往要求女子早早婚嫁，着实不太人道。
杨述眸色深沉，静静看了她半晌，“那陛下又是为何迟迟不立后选妃？”
南栖立马提高警惕，这人怎么时不时就给自己挖坑？
“唔，自然是还未遇到喜欢的女子。朕，朕可不是那般玩弄感情的人，需认真对待每一段关系。”
“哦？是吗？”
“当然！”南栖回应得大声，以此来掩盖心虚。
“对了，杨夫人身体如何？”南栖对转移话题这件事已经炉火纯青，不漏一丝痕迹。
杨述：“近日天冷，母亲稍感风寒，但无大碍。”
南栖滴溜溜的眼珠一转，要刷好感，探望长辈绝对是最佳途径啊！
杨老将军和其长子皆是为国尽忠者，她作为帝王，探望烈士遗孀再是合理不过了。
且宫中无聊，该逛的地方也都逛得差不多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宫玩玩？
南栖明眸泛着亮光，眼尾上扬着兴致的弧度。
“朕忧心杨夫人身体，作为晚辈，理当上门探望。杨将军，咱们这便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