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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二零一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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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清楚这个中的利弊,但这些事却不得得做。你明白的,江见晴,正如我们此前无数次争论的那样。既然活在这世上,某些事情,总是远高于我自身。”

    我其实知晓江见晴为什么不愿意逃走。

    我不确定江见晴对我的事情了解多少,她或许猜想到一些,毕竟身为死者,江见晴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总是远比我敏锐许多。

    谢云缃绝无可能事先告知过江见晴我如今的状态,她或许能隐约猜到些,却不可能确切的知晓我如今的情况具体如何。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想,说不定我能劝说她离开这里。

    毕竟江见晴不清楚我底细,假使我能说服江见晴,促使她相信即使她离开我也不至于惨死,或许江见晴就能放心逃走。

    可江见晴却是个一贯认死理的,她固执,甚至有时不可理喻。

    在济德大学诡变事件发生以前,我就熟知她为人品性,因此我不对这件事抱有某些不必要的期望。

    即使我能说服她,但这事,却不可能在短短数十秒之内完成。

    这样想的话,或许我早在事情一开始,就不该主动告知她这件事的。

    如果江见晴事先不知道行政楼的古怪,事情或许就不至于那么难办,即便我要哄骗她,大概率也能为此少费些心思。

    但我转念一想,即便我事先不提起,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江见晴恐怕也能察觉到某些端倪的。

    即便是对于普通修道之人来说,感知某些即将降临的危险也同样是一件亦如生老病死一般的寻常事。

    更不必说眼下暂存着命运部分权柄的江见晴。

    我在校行政楼里曾死过一次,本身又具备着观视时间的能力,因此能轻易察觉到校行政楼内潜藏的危险。

    江见晴在这事情上虽不如我敏锐,但她身上毕竟寄存了命运的部分权柄。可以说,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会察觉到此地古怪的这件事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我应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我甚至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我现在甚至在想,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事开诚布公的告知江见晴,情况相比起现在会不会有所好转。

    毕竟我之所以执意要劝走江见晴,除去担忧她安危以外,也的确抱有某些其他的想法。

    我明白,我接下来要陈述的这些事,听起来大概会有些荒谬,但我认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的确是存在着某种事实依据的。

    即便失去了江见晴的庇护,我想,自己大概率也是能在查明了行政楼的真相以后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或许相较于那些寻常鬼物,我的身体的确羸弱些。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谢云缃选定的继承人。

    事到如今说出这种话恐怕不具有什么说服力,但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谢云缃为人处事从来谨慎,他既然不肯入世来寻我,想必对于此地的危险心理也有所把握。

    简单来说,身处在如今五月二十日的济德大学,即便凭我的能力无法自保,勉强维持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却不是什么难事。

    考虑清楚这其中利弊以后,我正想要开口再劝,抬眼却看见江见晴神色难过的仰头看着我。

    “这种事情,你何必要说出来呢?怀玉。”

    江见晴低声回答着,她缓慢的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仿佛这个动作对于她来说尤为艰涩。

    我眨了眨眼,没有做声,心里却莫名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预感。

    “或许这样说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吧”她说。

    我感到窒息,心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痛苦,但眼睛已然感到干涩。

    于是我只好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些不相关的事情上,虽然情绪最后也没有平复,但我很快又意识到,此地的时间不知为何又停止了。

    这大概是那座黑曜石挂钟的手笔。

    江见晴或许也意识到这件事,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她只是继续说:“我猜想到自己或许会来的晚些,虽然没办法让你安然无事的离开,但我,我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能挽回某些事情……”

    江见晴的声音发涩,她缓了好半饷,最后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不,或许现在再说这些事已经不具有什么意义了吧……怀玉,你的魂灵已经异于寻常的人类。即使我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我明白,我好像已经永远失去你了。”我不明白江见晴在说什么。

    虽然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但无论如何,我至今活着,甚至连我感知中的自我都是如此具体。

    具体,完全符合事情发展的基础逻辑,甚至说,我从未有哪刻如此确信自己活着。

    ……这样的表述是符合逻辑的吗?

    不,我毫无疑问的活着,正如我此时所感知到的一切,我的心脏,血肉,甚至于脉搏,一切都是如此正常的,我能感受到它们自主的意识,我完全是个活着的寻常人。

    ……不,这样的自我认知,对于如今的我来说,真的是合理的吗?

    我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会存在这种想法,这,我是说这一切,正如我本人至今为止所认知到的任何事,我的心脏正在暗自鼓动,血肉则如无序的流水,是的,它们完全具有自我意识,完全,可以说它们,完全正常。

    毫无疑问的,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任何疑问!我是一个寻常人类。

    何怀玉,或者说我,是,只是一个寻常人。

    我——

    双目疼痛。

    我的眼睛正在流血,痛疼,我错觉此时正有人撰着刻刀刺我的眼球。

    三秒,或者三分之一个世纪,时间仿佛无序,我只感到疼痛长久的占据着我的全部意识。

    这害得我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考虑任何事了。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此前,嗯,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的眼睛完全代理了大脑的职能,总之它正在思考。

    或许这种事情对于它来说还是太过勉强,它不擅长这种事,也可能是还不适应,总之,双目的思绪,在我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团被剪子干脆剪断的混乱毛线球。

    请原谅,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但大体意思就是这样,总之我好不容易大脑才恢复了片刻清明。

    不,可能还没有。

    我目睹自己眼前的事物正在溶解。

    或许我应该逃走的。

    我明白行政楼是如此危险,理智上也清楚的知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分神考虑这些不必要的事。

    但是,大脑却违背了身体面对恐惧最基础的本能。无论一个大脑正常的东西在自身遭遇危险时会怎么做,总之,我的大脑就是,甚至完全不顾我本人意愿的,愣在危险里考虑事情。

    这甚至使我悔不当初,我甚至,很荒谬的认为,或许把支配身体的行动权交给自己的双眼会是一个比使用大脑思考更为明智的决定。

    但。

    我困惑的想。

    ……为何江见晴会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我?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五月二十日早十一点五十九分二三。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二十日五十九分二四。

    早十一时五十九分二四。

    现在,不,时间,按理来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如果我记得不错——

    早十一时五十九分二三。

    早十一时五十八分二六。

    早十一时六十一分二百零七。

    我意识到自己脑中的成像正在逐渐混乱,我看见,或者说观视到,我双眼所目睹的时间正逐渐被抽象为命运的部分轴线。

    混乱,此时,正摆放在我面前的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它本身还具有时间的业力的话,我大概会把这东西误会成因为混乱到无法整理而被人剪短的线团。

    咦?这样的表述,我为何会这样说?不,此时,摆放在我眼前的,不,不,这样的表述本身不具有任何问题,甚至我不久前重复过一次,我……

    我此时,或许是错觉,不,我认得,我应该说。那只眼睛,显而易见,那本身不是我的眼睛,云蓝色,我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美丽的一对眼睛呢?可它究竟是……?

    但我已经来不及辨认了。

    即便我本能的对此感到熟悉,但是我的大脑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感到昏昏欲睡。

    于是我睁开眼,再一次又看见自己面前,本来就应该出现在那里,此时正神情难过的看着我的江见晴。

    而我此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此时所处的地方并非济德校行政楼。

    行政楼一楼办事大厅处的黑曜石挂钟这时鸣响了十二下。

    江见晴于是侧头看了一眼行政楼大门,她心里知晓现在再想逃走时间上恐怕已经来不及,但她只是看着那扇门,始终没有再多的动作。

    “江见晴,你难道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为什么不肯离开?现在我们两个谁都逃不出去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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