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民和钱氏来得很快，陈族长则晚了一刻钟的样子。
到的时候向氏正扑在钱氏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口口声声说闻妤要害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林世熙则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焯过水的青菜蔫蔫的。
“林娘子，这是……”
闻妤起身请了陈族长进屋，“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今天分家，请你来做个见证。”
分……分，分家？
陈族长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一旁坐着的赵汝民目光轻抬看了过来，只却是一眼便收了目光，习惯性的去端茶盅，身边一空时方才想起他来了好一会儿，闻妤并没有给他奉茶。
赵汝民眉头轻蹙，默默收了手。
陈族长犹豫着进了屋，见赵汝民也在本想打个招呼，但赵汝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陈族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
“小植，去你米稻哥家借笔墨纸砚。”闻妤说道。
林世植默默抹了把脸上的泪便往外走，很快便捧了笔墨纸砚回来。
铺开纸，抓起岔了毛的毛笔就着磨好的墨，三下五除二便写好了分家书，完了对陈族长和赵汝民说道：“麻烦两位摁个手印吧。”
陈族长活了几十年，主持大大小小分家不下几十起，可这样的分家还是头一回。
等看到纸上写的内容时，更是整个人僵了僵，下意识问道：“林娘子，什么都不分给他们夫妻俩吗？”
“没房没地分什么给他们？”闻妤问道。
陈族长：“……”
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真是太嘴贱了！
老老实实接过闻妤递来的毛笔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再摁下个鲜红的手指印。
闻妤从陈族长手里接过纸和笔递给了赵汝民，“赵大人？”
赵汝民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脑仁子嗡嗡的响，这哪里是分家，根本就是把林世熙夫妻俩扫地出门！
“小嫂子，世熙是长子，分家什么都不给他这不合适吧？”
“赵大人觉得这家应该怎么分才合适？不如你来替我们分？”闻妤说道。
赵汝民：……脑仁子好像更疼了。
“世植娘，村里人都在说你们之前进山采来的药材卖了几十两银子，没田没地的银子总该分她们夫妻俩一些吧，不然叫他们怎么活呢？”钱氏插嘴道。
正呜呜哭着的向氏眼睛陡然一亮，真的吗，有几十两银子？
闻妤嗤笑一声，“没错，按说没田没地有银子分银子也一样，只是我肯分他敢拿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世熙该得的怎么就不能拿呢？再说是你要分家的，又不是他们夫妻俩……”
闻妤不理会钱氏，而是朝林世熙看去，问道：“你想分银子吗？”
林世熙苍白的瞬间涨红如血，他唇角翕翕几番想说点什么，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默默的撇了眼睛，摇头道：“不用了，姨母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向氏忍不住想开口，却被林世熙用力攥住了手，林世熙抬头目光哀求地看着向氏，求她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
“当着陈族长和赵大人的面，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闻妤突然开口道。
林世熙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喊道：“不用，我不需要，这家姨母不说分，我也想分了，就按照姨母的意思，我这就收拾东西带惠娘离开。”
说着话林世熙趄趄着起身，扯着向氏往东厢房走去。
只可惜，闻妤就没想给他留面子。
“站住！”闻妤声音陡然一厉，喝斥道：“你愿意受委屈，可我却不想背黑名，家要分，话也要说清楚。”
背对着众人的林世熙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抓着向氏的手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站稳不会倒下去。
向氏疼得眉头打结，想要挣脱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没能挣开，只能委屈地喊道：“大郎，你弄疼我了。”
林世熙却像是没有听见，他转身目光直直地看着闻妤，“姨母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不管是从前在京城还是来了这流放地，为了避嫌你从来不去我的屋子，昨天你为什么去我的屋子？”
“姨母……”
“小植说他把东西放进了竹筒，又把竹筒放在最上面一面的挡板上，你是怎么找到最上面的挡板，又是怎么从竹筒里把东西拿出扔掉的。”
“……”
静，死一般的寂静。
林世熙抿紧了嘴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赵汝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住了一侧的衣摆，来回的揉搓着。
钱氏不自在的抚了抚鬓角，将垂在耳侧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向氏像条缺水的鱼，嘴唇一张一合却到底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只有陈族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犹疑地问道：“林娘子，丢掉的是很要紧的东西吗？”
“说要紧也不要紧，毕竟能用银子衡量的东西都是有价的。”闻妤看着林世熙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三岁启蒙读圣贤书的人，为什么会行偷盗之举。”
“我没有！”林世熙怒声吼道。
“不问而取是为贼，你的老师们没教过你吗？还是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学的就是这种下作无耻之事。”闻妤怒声道。
林世熙瞬间哑然，他目光痛苦地看着闻妤。
“那个……”陈族长劝着林世熙，“林家大郎，你是读书人懂的道理比我们多，这事真的是你做错了，听我一句劝，把东西还给你姨母再认个错，这事就让它过去了行不行？”
林世熙却是咬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陈族长又劝了几句，见林世熙不为所动，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转而对闻妤说道：“林娘子孩子犯了错管教就是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人扔出去不管，到底是一家人，要不……”
闻妤摇头，“别的都好说，但私德有亏品性下劣绝不允许。”
陈族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闻妤这时候看向赵汝民，“赵大人，你怎么说？”
赵汝民腮帮子都咬烂了，才忍下一巴掌扇向闻妤的冲动，他何尝不知道，闻妤这一番话明着是说林世熙，实则却是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偏生他一句嘴都还不了。
狠狠吸了口气，赵汝民什么话也不说，摁手印签名，完了将手里的毛笔往桌上一扔，起身道：“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他们夫妻俩，以后大郎和他媳妇就跟着我过吧。”
钱氏猛地看了过来，却在对上赵汝民警告的目光后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