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人口少，做菜的分量不必像别人家那么多。
不过今年家里食材种类多，陆母就打算多做几样菜。
这些食材，有许多是陶映篱年前最后一次进货时顺道领回来的。
有两只冻禽、几斤猪肉，还有一根香肠、一条鲤鱼、几斤鸡蛋和豆腐，还有罐装的酱菜、腐乳之类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必放在厨房里的烟酒糖茶、鸡蛋糕和几个苹果。
而陆家本来的食材，大约就是各种猎物的冻肉，自己灌的香肠，晒干的蘑菇、蔬菜，还有粉条、萝卜土豆白菜。
其中大块的肉二十八那天就烀好了，只等着炖菜直接用，猪肉上的猪皮也被陆母做成了猪皮冻，要吃的时候切了凉拌一下就行。
即便如此，陆母和陆铮也一大早就忙了起来。
陶映篱要帮忙，被陆母撵去了堂屋和陆宁一起玩，还是她再三说自己素菜做得好吃，陆母才答应快吃饭的时候让她做个凉拌菜。
陶映篱没事可干，就带着陆宁一起玩起了游戏。
她回屋找了一张大白纸，在上面画了格子，用围棋子做棋子，教陆宁玩起了一种叫做“双陆”的游戏。
这种游戏简单说起来，就是东方版的飞行棋，只是规则更复杂，玩的过程中是要掷骰子的，古时富贵人家，闲暇时常玩这种游戏做消遣。
陆母进屋拿东西，起初以为陶映篱是在教陆宁下围棋，仔细一看却发现没有拿棋盘。
她走近看了两眼，才发现陶映篱教陆宁玩的是双陆。
陆母的表情不由有些古怪。
这种游戏到她这一代就很少有人会了，没想到阿篱小小年纪，还学过这些。
陆母拿着东西回了厨房，做菜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回想起陶映篱住进来后的点滴片段。
越回想陆母的表情就越古怪。
她猛然发现，类似的消遣的事，陶映篱似乎还会很多。
比如教陆宁打很复杂的络子、投壶、画九九消寒图、下围棋、蹴鞠……
品茶的时候也能头头是道地说出很多见解。
陆母怀疑，也就是陆家没有琴，否则陶映篱应该也是会抚琴的。
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竟然学了这么多东西……
阿篱的长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怀着这个疑问，吃饭的时候，陆母就忍不住问起陶映篱的祖父一家和外祖父一家。
“我爷爷奶奶？我爷爷是退休工人，奶奶是家庭主妇，没有出去工作过。”陶映篱提起爷爷奶奶的时候，表情毫无波动。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单从原主的记忆，陶映篱就知道自己这对便宜祖父母并不待见她。
在陶家第二代，陶羡君是最有出息的孩子，而这个年代很多人都重男轻女，陶家爷爷奶奶也不例外。
在陶映篱的母亲乔挽清死后，老头老太太两个就一直催着陶羡君赶紧再找一个生个儿子。
他们不知道陶羡君娶江采萍是受了威胁后权衡利弊下的选择，在陶羡君刚刚再婚那阵子，时常就要催陶羡君一顿，追着他再生个儿子，后来陶羡君结扎的事被江采萍爆了出来，陶家上下更是闹了好一阵子。
由于陶羡君铁了心地不再要其他孩子，陶家二老说不动儿子，就把过错都推到了陶映篱身上，觉得她这个乔家娇小姐生的女儿挡住了他们陶家大宝孙降生的路。
陶羡君为了保护陶映篱，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带着陶映篱回父母家探亲了，逢年过节，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应付陶家那边的亲戚。
眼下陶映篱冷淡的语气，让陆母意识到陶家的老人对她并不好，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问起了陶映篱的外公外婆。
一说到外公外婆，陶映篱可说的可就多了。
“我外婆是交大的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了，只偶尔去科学院主持一下研究，外公是作家，不过现在风头紧，他也许多年没有写书了。”
陆母听着这话，稍微往前推了一下年代，有些惊叹地说道：“这可真了不得，民国的时候能念大学的女孩子本就少，你外婆能当上大学教授，年轻的时候可不简单啊！这可不是普通的大学生能做到的，八成留过洋，在国外念过博士吧？”
“是啊！外婆从前跟我说是她念书时的事，还说那时候女孩子更不容易呢！外国人那时候男女也不平等，外婆本科毕业后想申请在有名的教授手底下学习，继续深造，那些教授十个里有九个不收女学生，收女学生的，也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专业。女孩子想在学术上更进一步，千难万难……”
陶映篱说了许多，陆母也就明白，能把她养得这么好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外婆了。
那个年代能把学问做得这么好的女孩子，必然是大家闺秀，普通人家别说不会供女孩子上学，就是想供也供不起。
得出这个结论，接下来的一顿饭，陆母就没再多问，转而说起了一些家常话。
饭桌上，陆铮目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了陆母一眼。
饭后，陶映篱领着陆宁去自己屋里午睡，陆铮和陆母则在厨房里忙活着和面、调饺子馅。
只有母子二人在场的时候，陆铮才忍不住问陆母，饭桌上为什么会问起陶映篱的长辈。
陆母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觉得阿篱的言行举止，不像是普通有钱人家能养出来的？我看她会的那些东西，许多都是旧时官家小姐才能接触到的，所以才问了问。”
陆铮愣了一下，心想：
官家小姐？
阿篱平时喜欢的那些东西，确实不像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阿篱娇贵得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不过这个年代，皇族后代什么的处境可能比陆家还惨，陆铮就下意识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
陆母看他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跟人家阿篱学学，多了解了解她喜欢的东西。妈是过来人，像阿篱这么大的小姑娘，都喜欢知情识趣的小伙子，你一天到晚不是打猎就是鼓捣你那些木头，时间长了，人家阿篱不得嫌弃你这人没意思啊？”
陆铮听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心想：
阿篱喜欢的东西都秀气，他一个大男人学这些，会不会有点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