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又是良久之后，唐清哲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唐晟开口：“陛下若执意要立柳烟岚，那不如……今年选秀，便也多选几个秀女入宫作嫔妃如何？这样既有人牵制中宫，分掌后宫之权，也方便为陛下开枝散叶。”
“选秀？”唐晟闻言望向了唐清哲，而后双眉立刻皱了起来，“这就不必了吧。”
“你——”唐清哲一噎，“陛下，您莫非还想专宠不成？”
话音刚落，唐晟便开口：“有何不可？晏之你不也没有妾室——”
“这不一样！”唐清哲打断了他，“且不说蓊茹本就出身庶人官员之家，即便她如今贵为侯府之女和郡主，薛家在世家大族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清哲之后日后不过继承一个安王之位，陛下的子嗣，要承的可是整个江山啊！陛下说自己会有分寸，可既不愿给柳烟岚其他位份，也不愿多纳几位嫔妃，如何能让清哲信服？！”
“朕宣你来，就是为了商讨立后及之后诸多事宜，若你给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那便算了，朕自可以再问问萧相的意见。”
“陛下既要立后，又要专宠，萧丞相恐也不会同意的。方才阿暖气冲冲地走出去，应也是没有同意吧？”唐清哲冷笑了一声，“陛下若真如此行事，那在清哲看来，这几年陛下为打击世族所做的一切，便近乎都是白费。更何况立的还是柳氏女，莫说萧丞相了，便是秋丞相，恐也不会同意！”
说到最后，唐清哲的语气已颇有些强硬，而唐晟一听，自是更不高兴，皱着眉头沉声开口：“朕想做什么，何需问别人同不同意？！朕如今也不过是在通知你而已！”
“唐晟，满朝上下一个支持你的人都不会有，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你可别忘了，你这相位，也是朕一意孤行扶你上来坐的。”
“所有人都清楚你为何扶我为相！”唐清哲眯着眼睛看着他，“相位有三，秋家乃太后父族，已有风头渐胜之势，最后一个相位，你不想交给世家大族之人，便先扶宗亲。怎么，如今是想摘了我的官帽，拿去送给柳家作聘不成？！”
“你以为朕不敢吗？！”
此话一出，殿内第三次陷入了沉默。而因着之前二人剑拔弩张的争吵，此番沉默，让殿内的氛围仿佛弦即将崩断一般紧张，就连一旁的宦官，都缩着脖子，也不知给唐清哲使了多少个眼神，想暗示他先向唐晟低头，然而唐清哲却像没看见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清哲终于开了口：“既如此，那陛下便全凭自己心意吧。”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叫唐晟都一愣。
而后唐晟便眼睁睁看着，唐清哲抬起了手，将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行到了案前，放在了案上。
“你这是做什么？！”唐晟问。
“清哲自认无能辅佐陛下，既然陛下也已有更好的丞相之选，那清哲理应让贤。”唐清哲后退了两步开口，而后深深作了一揖，“清哲告退。”
说罢，唐清哲扭头便走。
“晏之！”
他听见唐晟在后面喊，但他没有停下。
“唐晏之！”唐晟又喊。
唐清哲目不斜视，依旧向着殿外行去。
“唐清哲！”
最后一声呼喊响起时，唐清哲跨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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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京城南，福光门外。
薛小莞正坐在一辆马车里，颇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刚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满脸怒气，到如今，却是已经在想要不要回去了——
毕竟她也只是一时和王太妃怄气，才跑出来的。
而她旁边还坐着个小丫头，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
这就是薛小莞的女儿，唐知婉。
而今日薛小莞之所以会和王太妃怄气，也是因着她的女儿。
就和薛小莞之前所害怕的一样，自从知道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后，王太妃对薛小莞的态度就又迅速变差了去，且这三年期间，王太妃总是不听地在她耳边叨叨，叫她快些再怀个男孩。
她也不是不想，可没怀上又有什么办法呢？
薛小莞承认，头一年她确实没什么想法，毕竟生产带来的痛意刻骨铭心，她实在是得缓缓。到了第二年，她便有了这心思，唐清哲想了想，便也未再节制。
然而到去年年末还没能再有，王太妃就坐不住了，甚至寻了大夫来给二人看。可孩子都已经有一个了，能有什么问题呢？最后大夫只能说，薛小莞也是嫁进来好几年才有的身孕，或许她便是没那么容易受孕的体质。
这下好了，可给王太妃找到了数落她的由头。近几个月，薛小莞只要不在府中，不管是出去晃悠，还是去帮着哥哥薛少柏练兵，哪怕是去上朝，王太妃都要怪她不分主次，不晓得好好养好身体备孕。
而就算她在府中，王太妃自也会唠叨，说还是之前不争气，甚至还会扯上项心雅，说人家嫁人几个月就有孕了不说，如今刚又生产，都已经两个儿子了。
搞得薛小莞每日都憋着一股气。
奇怪的是，这老太太对知婉偏生又十分上心，抓周的时候，知婉在一堆东西里拿起了一本书，可把老太妃高兴坏了，如今她还这么小，王太妃竟是亲自看着她学写字，还教她背诗。
今日薛小莞本是想让知婉学些基础的武学招式，哪知小丫头却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被来看她的老太妃瞧见了，最后薛小莞便挨了一顿骂。
学武哪有不摔跤的？
薛小莞忍不住，自是要解释，可她说一句，老太太能说十句，绕着绕着，最后还给绕到她生不出男孩的事情上来了。
最后薛小莞一生气，收拾了细软，又去切玉阁寻了一把刀一把剑，留下了一封和离书，带着知婉就走了。
刀，是她最喜欢且用得最趁手的无影刀；剑，是她南巡时在船宴上获得、后又带入了王府的无忧剑。
可当马车行出城南福光门时，薛小莞却犹豫了。
她都没有想好去哪，一冲动就跑了出来，身上细软和银子也不多，一个人，她能不能照顾好知婉呢……？
而且知婉在府中，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有书念，老太妃虽盼男孩，可对知婉也关照得紧……
就在这时，一旁的唐知婉偏过了头来，冲着薛小莞眨了眨眼睛：“娘亲，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薛小莞一惊，而后定了定神，“为什么要回去？”
“娘亲没收拾多少东西，又没想好去哪，且我也没学会使刀和使剑，到时候娘亲带着我，定要累死了。”唐知婉道，“而且娘亲肯定会想，其实曾祖母对知婉还挺好的。”
“你……”薛小莞一噎。
自打这小丫头会说话后，薛小莞没少被她噎住，总感觉……她是随了唐清哲的性子。
最后薛小莞叹了口气，还是认了命。
“停车！”她掀开车帘，向着车夫道。
然而就在此时，后头却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
“世子妃！”
薛小莞一愣，倾了身子出去回头一看，却是一惊。
这车侧后方不知何时，竟跟了一辆马车，且那车行得还不慢，就好似在追逐薛小莞似的。
而驾那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安王府里唐清哲的小厮——
“玄墨？！”薛小莞望着对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