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裸男大鹏加一堆宝相庄严的菩萨金刚，陈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地别扭感。
这就好比警犬堆里混进一只哈士奇，玫瑰花束里插了棵狗尾巴草，复仇者联盟里加了个迪加奥特曼，法式大餐的餐桌上添了一盘油炸花生米，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了，纳闷地问了一句：“我多句嘴哈，如有冒犯的地方……大菩萨们别见怪。您诸位看上去跟传说里没什么区别，宝相庄严，既亲切又满怀慈悲。怎么鹏哥看起来就像在我那个世界混过似的呢？”
他忍不住瞅了瞅只围着块毡布的大鹏：
“这着装打扮，很有古希腊雕塑的美学风格……”
这位只遮住关键部位的裸男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了句：“习惯了。”
“还有语言方面，鹏哥会好几门外国话，还是现代版的。至于说话做事的风格，那简直就像是一位初中毕业就被迫留学欧美东南亚，打拼十几年之后跨国生意搞得风生水起的社会大哥啊！”
诸位佛陀全都笑嘻嘻的，文殊说道：“世尊有令，我等弟子非奉师命，不得出大殿半步。明王他老人家是世尊的舅舅，自然不受世尊命令的约束。”
陈凯转头问大鹏道：“鹏哥您抽烟，那喝酒吗？”
“喝啊。”
“那……”陈凯看了看他抹的油量的背头，“烫头吗？”
“以前烫过。”
陈凯心说好家伙，都快赶上于谦了。
“您都哪儿学的这些现代技能啊？”
大鹏用大拇指指了指外面，满不在乎地道：“都跟你说了外面是世人的梦海嘛！梦里什么都有嘛！在里面转悠几年，自然什么都会了。”
“这……梦海是个啥？”
普贤一旁笑道：“这个问题，等一下你问世尊吧。我等倒是对你说的那个《西游记》很感兴趣。”
陈凯转头问大鹏：“鹏哥，您出去满世界晃悠，没跟菩萨们分享一下所见所闻啊？他们连《西游记》都没听说过。”
大鹏一翻白眼：“一群徒孙辈儿的家伙，我凭什么跟他们说。”
“您这就不合适了，多有名的故事啊，我对诸位菩萨的了解也大都从里面来。”陈凯犹豫着，“要不……我给大家讲讲？”
诸位佛陀一齐拍手：“好啊！”
陈凯这下来了劲头，招呼大家坐下，跟个二手说书先生似的开腔了：“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间遂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瞻部洲，曰北俱芦洲……”
文殊菩萨一旁赞叹道：“陈施主好文采！”
陈凯嘿嘿一笑，继续讲：曰北俱芦洲，曰北俱芦洲……曰……曰……”
大鹏不耐烦了：“然后咧？曰啥？”
“然后……我忘了……”
“吁——”
“鹏哥您别拿我当郭德纲啊。原文我是忘了，故事还记得呢！”
于是，陈凯用白话文讲了个石猴出世的故事。这些个菩萨罗汉困在这里一千年了，跟外界脱离的太久，简直闷成了一堆土包子。陈凯这个故事讲的不咋地，但诸位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这石猴就上山了，找来找去，遇到一个樵夫。那樵夫吃着火锅唱着歌……呃不对，背着柴火唱着歌，那歌我就记得一句‘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然后石猴向他问路，樵夫就说：‘这山名叫灵台方寸山，山上有个斜月三星洞……’”
就在这时，大殿里响起了温和的声音：“陈施主累了吧，可以歇歇了。”如来苏醒了。
满殿弟子轰然起身，齐齐朝着供桌后端坐的如来躬身施礼，只有大鹏不为所动，依旧跟个社会大哥似的站在那里。
如来摆了摆手，说道：“你们暂且退下，以后会有机会听完这个故事的。”
说罢，如来站起身，悠悠然走了下来。
诸位菩萨金刚退回了大殿两旁，重新化作了石雕。陈凯有些傻愣地看着慢慢走近的如来，退后几步犹豫着道：“佛……佛……”
如来微微一笑：“不习惯吧？还叫我大和尚便可。或者……贼秃也可以呀。”
陈凯慌忙摆手：“那不成，叫您世尊吧。您不说要换个形象吗，我我我……看了害怕。”
能不害怕吗，在拼音灯的梦境里时，他可是亲眼看见如来的脑袋变了形，就好像里面有成百上千的异形要钻出来一样。
如来摸了摸自己那年轻帅气的脸，无奈地道：“这是我当年做尼泊尔王子的形象，既然你说了……”
他手掌轻轻抹了把脸，一瞬间，变成了西游记里那个佛光满面大耳垂肩的光辉形象。
陈凯长吁了一口气：“这皮肤多好看，怎么非得用原版形象呢。”
“外观效果太复杂了，光渲染载荷太高，容易掉帧数，影响服务器稳定。”
如来抬手一指，幻化出一张小小茶桌，招呼陈凯和大鹏坐下，“在这里，我就是服务器。”
“服务器……”陈凯彻底抑郁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词语从如来佛祖的嘴里蹦出来，太特么违和了。
如来坐在幻化出来的躺椅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坐着，这才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满肚子问号，现在可以问了。”
陈凯：“那您能坐正点吗？我看着别扭。”
如来：“……”
接下来，陈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是他张不开嘴，而是解不开的谜团太多。
他是个活生生的现代人，科学社会的教育体系将他的三观塑造得如同埃菲尔铁塔般牢固不可摧。
而现在的他，训张飞抱过阿斗演过赵云，跟大鹏吹过牛跟菩萨聊过天跟佛祖喝过茶。
他很迷惑，很茫然，耳边仿佛飘过某个棕皮獠牙老头那嘶哑的声音：“时代变了，狗蛋。”
大鹏一旁不耐烦了，敲着桌子道：“说话啊，哑巴了？”
“啊？呃……”陈凯猛然惊醒，然后哭丧着脸道，“这大殿里云雾缭绕，外面却跟恐怖片似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如来佛祖让人追的满地图跑，金翅大鹏明王像个黑社会老大，不穿衣服的那种，各位菩萨就跟刚从地里刨出来似的。我最想弄明白的是——我特娘的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大鹏嘿嘿一笑：“你不是做梦，而是死了！”
“啊？”
如来笑眯眯地道：“明王不要吓唬他了。陈施主，你并非在做梦，这里也不是真正的西方极乐。”
陈凯拿手背拍着手心，痛心地道：“那您为啥要把我弄到这里来啊？还有，我啥时候能回去啊？”
如来说：“你入睡时，进入了魔佛的梦魇境，那盏灯是他陨落之后留下的法宝。那片梦魇中遗留着可怕的腐蚀之力，凡人的心智极易被困于其中，成为梦魇境里的一个幻象。所以，我才将你带了出来，躲入这世人梦境编织成的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