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证据……
楚清歌和裴景安立刻就想到本来可以被带到法庭上，但现在已经被销毁的证据。
不用说，检察官也都想到了，大家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或许是看到了他们的闷闷不乐，郭政作为一个职场老人，当然知道这样的脸色，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就连本来肃穆的眉眼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没有证据的话，想要光凭说就能把一审判决推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郭政咂了咂嘴，眉梢挑高了翻开自己面前的证据材料，“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证人之一孙连应该能够证明，这件事情和赵光根本没有关系吧？”
“被告律师，”审判长责怪地瞥了一眼有些得意的郭政，“没有到你说话的时候，等法庭问你了你再说话。”
郭政自知失言，给法官拱了拱手，又把头低了下去。
楚清歌坐在对面，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毕竟在郭政手下干了三年，期间郭政也带她出过庭，郭政在庭上的表现，楚清歌也是清楚的。
上了年纪的郭政一般都很稳重，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一切以法官的意思为准，绝不会发表这么轻率的言论。
今天的这些话，对于老成持重的郭政来说，实在是有点轻浮了。
他似乎很笃定，他们这边真的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
但是这些显然不是现在有时间细想的，因为他们的确没有办法添加任何证据。
于是这个环节过后，法庭辩论很快就开始了。
楚清歌在盯着慢条斯理的郭政，而裴景安却看着身边一直盯着郭政的楚清歌。
“怎么了？”裴景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楚清歌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些没有根据的话，在法庭上不能轻易乱说。
“现在双方再次交换证据，”裴景安像是生怕她刚刚在走神，跟不上现在的进度一样，微微侧首，在她耳边轻声说，“接下来估计就要传证人上庭了，指望孙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我知道，上诉状是按照孙连没有招供的情况写的，”楚清歌也侧过头，压低了声音，“以赵光软禁李儒，要求他不给钱就不许走的角度入手，即使赵光没有直接指示李儒通过贩卖毒品来偿还自己的债务，但是以一个常年吸毒贩毒的人常理来判断，也应该知道李儒这种情况下可能会贩毒获得资金。赵光的行为就算不能构成主犯，也无疑是教唆犯。”
她侧着头，他也是。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椰子香气。
同样的，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消毒水的冷香淡了许多，又被檀香夹杂着雪松的气息包裹着。
本来两人都是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对方折角鲜明的衬衫衣领上。交流到工作内容，却都习惯性地一抬眼，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什么只有两个人之间才有的默契。
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像是在沙漠里独自行走的旅人终于遇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
楚清歌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砰砰震动。
她仓皇避开目光。
强自镇定地翻开自己在开庭之前做的笔记，上面有她待会准备问孙连的问题。
就连那上面的问题也是连环的——是当年辩论的时候裴景安训练她，作为主要辩手，如何让对方的前后发言自相矛盾，从而将其谎言暴露在众人面前。
证词出现多次反复的孙连，很快就作为污点证人，被要求走上了证人席。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带……”
年轻的审判长望了望坐在旁听席上，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女孩，缓和了一下自己严肃的面部表情，就像通知每一个普通的证人上庭作证一样，“请证人孙连，出庭作证。”
于是法庭的大门被法警拉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大门后，包括那个小女孩——
她从高高的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个看起来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姐姐嘴里，听到了很久很久没见到的，爸爸的名字。
所以她伸长了脖子，甚至从旁听席高高的凳子上跳下来，跪在凳子上，好让自己能够更高一些，能够更早一点地看到爸爸。
直到看到孙连站在门口，今天的孙连似乎梳洗了一番，至少走上法庭的时候，衣着是干净的，连一头有些长的头发，也没有像前段时间那样乱糟糟的。
“爸爸！”小女孩早就把妈妈叮嘱的那些话抛掷脑后，两条瘦竹竿一样的手臂挥舞着，想要引起孙连的注意。
但显然，这一声不止引起了孙连的注意。
莲英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嘴，卑怯的眼神扫了一圈法庭里的其他人，耳根通红。
审判长拿着法槌的手却没有敲下去，只是淡淡瞄了这对母女一眼，平淡道：“注意法庭纪律。”
小女孩被捂了嘴，只留下大大的眼睛，牢牢地黏在孙连身上，一瞬也舍不得离开。
孙连是犯人，作为已经被确定犯了罪的人，出庭的时候，身后有两名法警，一边一个，把着他的手臂，防止他突然暴起，伤害他人。
然而在那一声“爸爸”之后，两名法警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放开了孙连。
只是站得离他更近了些，只要孙连稍有异动，定能瞬间将他制服。
不过孙连老老实实在前面走的时候，法警更像是两个保镖一样的存在。
甚至在经过小女孩所在的那一排旁听席时，靠小女孩这边的法警稍稍慢了一步，和孙连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孙连走上了证人席，因为吸毒而有些发黄浑浊的眼珠，一错不错地凝望着自己妻儿的方向。
莲英转开了脸。
只有小女孩，想起了妈妈在来之前对自己的嘱托，此时便不出声了，坐在旁听席的长椅上，沾不到地的两条小细腿在半空中晃荡着，冲自己的爸爸露出大大的笑脸。
孙连便笑了，干裂的嘴唇下，浮出两排黄黑色的歪七倒八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