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就是？！我咋不记得我在大王村还有亲戚啊！”张秀儿楞瞪着眼。
冯梦如也不跟她吵，继续道：“我那天刚挨了我爹两巴掌，心里不高兴，就躲在西屋一个人呆着，张秀儿去了，拉着我玩了会儿，晌午吃了饭我俩就午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三岁的小梦如是被冯柳氏叫醒的，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她娘慌张的神色，屋里浓烟滚滚，炽热的火舌舔舐着她们家的房子。
她完全懵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自己的家就起了火。
但被冯柳氏抱起来，她还想着之前睡在自己旁边的张秀儿，她想叫张秀儿一起跑，可是炕上空空如也，张秀儿根本不在。
冯柳氏抱着她往外跑，冯老爹也从东屋冲了出来，一家三口前脚才跑出房子，后脚被烧塌了的房子应声倒地。
那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张秀儿早就跑了，还拼命的去扒那一片焦黑的废墟去找人，她娘也是紧张加受了惊，小产了。
后来，还是那亲戚领着张秀儿过来，她们才知道张秀儿没事。
这事吧，本来大家都以为是个意外，谁也没有多想，毕竟张秀儿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她人没事，大家就都谢天谢地了。
而冯家遭此大难，日子差点就过不下去了，还是里正和村里人热心相帮，才让冯家三口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但不久之后的一日，冯梦如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又听小那伙伴说起了那天的事。
就在那天她家屋子着起来的不久之前，小伙伴曾看见张秀儿慌慌张张的捂着自己的胳膊，从她家跑出来……
“我本来也不相信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事情。可是自那天之后，张秀儿再也不找我玩了，而且左胳膊也缠上了纱布。”
她也曾跟大人提起，但这种没什么确切凭证的话，谁会信呢？
而且不久之后，张秀儿就被接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冯梦如说完，张秀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很快咬了咬牙，恢复了神色。
“不可能！我咋不记得了！要真是这样，我还能主动找上门去给我家成勇提亲？！”
“那是因为你觉得梦如姐姐她们一家已经把当年的事情给忘了，而且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你也早就变了样子不会被认出来。”
“就算认出来，你也不怕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只要死不承认就行了！反正没有证据，也没人想到是你！”
站在冯梦如旁边的宝丫，胖乎乎的小胳膊叉着腰，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秀儿。
张秀儿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她确实心虚。
五岁那年的事情，她这辈子都记得，也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一定要带进坟里去。
那日她在冯家和冯梦如一起午睡，醒来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想点个灯，却不想碰倒了烛台，火苗点着了窗帘一发不可收拾。
她本想叫醒冯梦如的，但是叫了几声叫不醒，又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一害怕就匆忙的跑了。
当时她心里慌的很，跑回亲戚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后来就听说冯家着火了，她吓得要死，听到没出人命才长出了口气，又见没人怀疑她，心也就渐渐的定了，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秘密死守到底。
“嫂子？”李成勇见张秀儿神色慌张，也不说话，脸色顿时变了。
“到底是不是梦如说的那样？！你倒是说话啊！”
“我……我有啥可说的，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啊。”张秀儿神色躲闪。
“不是有那个疤么？”宝丫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你把胳膊给大家看看啊，要是没有梦如姐说的疤，那就是我们错怪你了。”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都应和起来。
“对啊，富贵家的，反正你又没做过，就挽起袖子来给大家看看呗！”
“就是！既然冯梦如口口声声说她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就给大家看看啊！”
“我，我……”张秀儿支支吾吾的，就往李富贵身后躲。
见她这副模样，宝丫有点着急，生怕她跟周翠花似的，耍什么滑头。
谁知，冯梦如倒是个爽利人，上前一把就把张秀儿给薅了过来。
张秀儿吱哇乱叫：“冯梦如，你干啥！我是你嫂子！”
冯梦如二话不说，扯过她的左臂，抓着袖子一撕。
刺啦！
袖子被扯烂了，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胳膊来。
围观的村民眼睛都瞪直了，往她胳膊上看去。
嚯！
只一眼，村民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秀儿的左胳膊上，有一大块疤，月牙形的，而且明显就是烧伤。
冯梦如盯着那块疤，嘴唇都直抖：“你还说你没有！”
“我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咋回事。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为啥你不叫醒我，为啥你不告诉我爹娘，为啥你要自己跑！”
话音落下，眼泪吧嗒吧嗒的砸了下来。
太久了，这件事已经被尘封的太久了。
当时她家遭此横祸，娘亲小产，爹爹只能每天早出晚归去镇上做活，好攒足了银子，起新房。
而她日日陪着娘，怕娘因为没了孩子，想不开。
小小年纪，忧思太重，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见家被烧了，梦见张秀儿一边点火，一边冲着她笑。
那时候她才三岁，逐渐被这件事折腾的精神恍惚，食不下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冯柳氏四处为她寻医，后来是好了，却是一个巫医不知用了啥法子，让她忘了这事。
但忘了是忘了，她自此就得了撒癔症的毛病。
起先是在家里四处点火，后来就在村子里，闹得最大的那次，就是烧了上一个跟她提亲的男方家的柴房。
看见张秀儿胳膊上那块疤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地了。
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冯梦如简直哭的泣不成声。
“梦如姐姐。”
宝丫软乎乎的小手握住冯梦如的：“姐姐别哭了，如今大家都知道真相了！你昨天还烧了她家牲口棚，出了气了。要是哭坏了眼睛，成勇哥哥要心疼的。”
听了她这话，冯梦如才噗嗤一声笑了，满是泪痕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李成勇抹了一把眼睛，大手一挥，把冯梦如揽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