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出大事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那些还因为没有了领头羊而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官们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朝堂会发生如此巨变。
当看到杨相颤颤巍巍走上金銮殿的时候,恐怕就是平常极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齐皇帝陛下,都惊讶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杨府门前的白灯笼还在随风飘摇着,府中下人也都是头戴白巾,腰束白色布带。
后来有人三番打听,才知道杨府的丧事不是为杨相所做的,而是杨府长房的三儿子。
这孩子从小缠绵病榻,可以说就是喝汤药长大的。后来请过许多郎中,就连皇宫里的御医也请过,但是都无可奈何。说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受了刺激,身上的病是天生的,能活一天便是多一天。
之所以未出生就有伤病,是因为三儿是庶出,他母亲怀他只是在后花园青莲池旁散步,无意间跌入冰冷的池水里面,导致孩子不足月便出生,母亲更是生下孩子后没有几日就去世了。
虽然对外说是意外,但是听说这件事情过后,杨府大老爷亲自打死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剩下负责伺候三儿母亲的那些丫鬟也在一年之内全部发卖。
所以坊间一直都有传闻,说长房三少爷的母亲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有心人陷害,强行推入池中的。
但是这毕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又涉及堂堂杨相的子孙,所以虽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也就渐渐销声匿迹,无人再提起。
长房三少爷虽然打小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几乎是日日不离汤药,不过也许是上天保佑,这孩子还是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
平时因为他根本不出门,莫说外人,就算是二房三房的那些子侄也都很少见过此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原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应该是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可是不知道怎的,忽然一夜间突发急症,就连找大夫的机会都没有,人就去世了。
因为此时杨相也缠绵病榻,所以在杨府挂白准备办丧事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是杨相去世了,竟然没有几个人去打听打听。
就连一贯谨慎的皇帝陛下都疏忽大意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去杨相府邸吊唁的几名大臣,都是杨党的铁杆拥护者,但是他们立马就上奏请病假,可能是当时就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才配合杨相演戏。
杨黎的再次出现,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样落在激荡的朝堂之中,把那些原本随风摇摆的百官全部震慑住,就连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倒向杨相。
而那些原本就是杨党却生了二心的人,现在更是怀着恐惧内心更加殷勤地朝杨相卖好。
所以今日的朝堂,从老皇帝把持朝局,瞬间变了风向,一边倒地朝杨相倒去。
然后很快的,以工代赈的政策被驳回,杨相拿之前数次实行以工代赈的失败例子,逼着皇帝不得不点头退让。然后还有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允许乐王爷进京。
老皇帝当庭就昏了过去,被太医抬走,而没了皇帝钳制,杨相不紧不慢地开始着手准备迎接乐王爷的事宜。
太子殿下毕竟年幼,他虽然也想据理力争,可实在是架不住满朝官员的声浪,他虽然没有被气病,却也是脸色极其难看地回宫去了。
完全取得胜利的杨相没有自鸣得意,他甚至还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在太监散朝的声音中,慢悠悠的朝殿外走去。
他磕头了,他参拜了……只是高阶上的龙椅却是空的。
直到杨相走出皇宫大门,他身后的那些百官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跟随着,纵使杨黎走路再慢,也没有一个人敢超过他,也没有一个人胆敢有怨言。
“咳咳……”
老人家毕竟是年纪大了,他抓紧手中的拐杖,低声咳嗽了几句,然后才好像故意地回头瞧了一眼身后跟随着的百官。
那目光甚是调侃,而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百官纷纷恭敬地弯腰,无有一人敢抬头。
杨黎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但是落在某些人的耳边,却像是一道炸雷一样轰鸣,甚至有几个人身形摇晃,差点跪到地上。
现在那些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面不住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杨相面前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鬓边的汗水像是淅沥沥的小雨一样落下,不多时整件官袍都被打湿。
杨相只是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然后他慢悠悠地走到马车旁边,先是把头上的官帽摘下,一旁的小厮连忙接过捧在手里。另外的小厮趴在地上充作马凳,让老人家踩着自己坐进马车里面。
马夫坐上车辕,手中马鞭一扬,然后就是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嘎吱吱嘎吱吱的声响。
直到那辆马车走远了,宫殿门口的百官才敢直起腰背,有些人互相对视一眼,但是却不敢说话,用目光示意同伴,大抵意思都是今晚老地方一叙。
因为杨相的“死”而复生,不知道今天有多少官员心里不安,不知道有多少人也彻夜不能眠了……
原本挂白之后门可罗雀的杨相府邸,就在一个下午被挤的人仰马翻,那些来吊丧的人一个比一个哭得痛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堂棺材里的死人是他们亲爹娘呢。
也算是活久见,死人的灵堂能够这么热闹的真是不多见。
“都是一群看见骨头就扑过来的狗货色。”
杨黎非但不像他们想象的枯槁模样,反而变得精神矍铄,他端坐在书桌后面,居然还有心情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眯起眼睛仔细阅读着。
吱呀——
杨必成推门而入,他两只手里拿着厚厚一箩筐的拜帖,苦笑着看向自己悠然自得的祖父,只能是无奈的说道:
“祖父,今日登门想要拜见的人快要把咱家的门槛都踩破了……”
杨黎没有说话,他看了自己孙儿手中的拜帖,根本没有兴趣再多看一眼,于是把目光重新落回到古籍上。
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都给到厨房生火吧。”
“呃……”
杨必成有些傻眼,他没有想到这么多的拜帖,自己的祖父居然一本也不想看。其实这已经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了,门房处所留存的拜帖都快要把桌子占满了。
“祖父,要不您还是看一看吧?其中有两份是吏户两位尚书大人儿子的拜帖。”
如果只是一些来趋炎附势的小官,那莫说杨黎,这些拜帖甚至都递不到杨必成的手里。可是毕竟是尚书大人的儿子,从某种方面说,他们就代表了自己尚书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