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寰并未打算在穆亲王府停留多久,听着夏暖月絮叨了一刻钟还滔滔不绝，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转而试探着问穆亲王一般什么时候下朝。
这一开口似乎戳到了重点，夏暖月顿了顿,神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杜如心。
此时的杜如心先是警惕,看到对方神情并无异样,便又自我开解，或许是她们太过敏感、会错意了,便又恢复了笑容,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当然,她不想就这事继续与对方谈论穆王,一时却也想不到其他话题,情急之下便直接开口提起了睿王的事。
因为前几日赏花宴后，姜家二娘子被赐婚为睿王妃,之前与睿王相知相许、闹得沸沸扬扬的乔娘子则被赐为侧妃，这事的前因后果在几个妯娌间早就传开了。
当然，乔娘子把姜家二娘子推入池中，甚至还与沈贵太妃发生冲突、导致对方被当场气晕的事，她们也听说了。
她们还挺好奇那个从沈娘子这里夺走睿王的乔娘子,究竟是怎样奇特的女子,为何会有如此魅力，竟能压过眼前的江北第一美人,将睿王迷得神魂颠倒？
虽然最终她并没有成为正妃,但是能够在声名狼藉的情况上成为睿王侧妃,想必也不是多么简单的人物。还有那些流传出来、堪称千古绝唱的诗稿,也不知那乔娘子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只是当杜如心这话出口,注意到苏清寰神色微变后，她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当着沈娘子的面提起睿王，真是大错特错！若是端王妃心中还念着睿王，她无疑是狠戳对方伤口；若是端王妃并不在乎，却也容易认为她是在刻意试探……
杜如心赶紧改口道：“话说回来，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乔娘子也不知是何等出尘绝色的佳人，竟能惹得睿王如此痴心动情……”
“杜姐姐这话错了，单论美貌，谁能与端王妃相比？只是那乔娘子许是有其他特别之处……”
夏暖月见势不妙，便也接口圆场，见杜如心眉头蹙起，她却顿了顿，话题一转，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乔娘子只是中人之姿，却会画一些奇特的妆容……
此前她也从未住在京中，只是去岁采选时方才接回乔府，说不准，是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山精妖怪，替了真正乔娘子的身……因为会些狐媚妖术，这才能把睿王牢牢攥在手里……”
一段话越是说到后头越是神秘而带着些许诡异，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杜如心不自觉打了个颤，随即高声斥道：“快住嘴！夏妹妹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神神怪怪的，你最近那些志怪话本看多了吧！”
顿了顿，她又加上两句，“平日里王爷纵着你，偶尔说说也就罢了，今日府上可是有贵客，你也不怕吓到了端王妃！”孰料话音才落，外头忽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紧接着伴随的是慌乱的脚步声与各种议论，很快便有侍女匆匆忙忙走入正堂，脸色苍白眼神惊慌，看样子闹出的乱子还不小。
杜如心被惊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见端王妃依然从容淡定，一时忍不住皱起眉头，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失礼，也是局限于穆王府这四方天地中历练太少，又羡慕对方出身世家果然十分沉得住气，自己还是定力不足、相差太远。
不过这会儿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杜如心看到那侍女冲三人行礼后，挥了挥手让她起来，随即不悦地问：“何事惊慌？”
那侍女下意识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端王妃，见两位侧妃都没开口，只好回答：“回禀侧妃，许妈妈没了！”
“什么？”杜如心霍然起身，颇有些难以置信，神情也瞬间变得冷厉，“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妈妈是杜如心生母的陪房，深得杜夫人信重，后来被爱女心切的杜夫人安排跟着杜如心进了穆王府，也成了杜侧妃最为信重之人。
昨夜许妈妈因为吃了点酒早早睡了，今日也没起，她只以为许妈妈是宿醉未醒，想着今日除了接待端王妃外并无大事，便没让人去叫起，结果这会儿突然说许妈妈没了？
侍女吓了一跳，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回禀道：“是，是笑书姐姐发现的。笑书姐姐去找许妈妈时，发现她七窍流血、神情狰狞，已经，已经没气了，墙上，墙上，墙上还有字……笑书姐姐都吓傻了……”
说到此处时，她似乎回想起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也说不下去了。
“七窍流血？”杜如心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大变，张了张嘴想要吩咐侍女将笑书带上来，却又顾及到端王妃尚在，只能先歉然看向对方，道，
“府中突发状况，招待不周，反而惊扰了端王妃，却是我的不是了。我如今要失陪一下，夏妹妹，你先陪端王妃坐坐吧。若是端王妃有所不便，可以先行离开。改日如心一定登门道歉，还请端王妃原谅则个。”
“不急。”苏清寰却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反而提出了要求，“我今日初次登门，府上却发生这种事情，严格算来，只怕我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去看看更妥当些。”
许妈妈是杜侧妃最信重之人，也是她下狠手，在沈曦瑶缠/绵病榻却不愿受死的情况下，硬生生把毒/药灌到她嘴里！
剧毒让沈曦瑶七窍流血、受尽痛楚而死，而穆亲王对此却视而不见，继续宠爱他的杜侧妃，还将污水泼到沈曦瑶身上，令其死后清名尽毁、在天之灵都无法安生……
如今，也该轮到她自己尝尝这毒/药的滋味了。
苏清寰觉得自己还挺贴心，特意找出了同样的毒/药喂给许妈妈，毕竟直接死于许妈妈手下的可不止沈曦瑶一人，这毒/药的使用次数也并不少。——虽然剧情中并未写明毒/药的出处，沈曦瑶的记忆中也并不知晓，但是以沈家的底蕴，将杜如心从出生到及笄、再到被纳入穆王府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并不很难。而后她果然查到了杜侧妃暗藏/毒/药之处，还将那些毒/药都各取出了一份交给精通医术之人研究，如今已经得出了结论。
比如先穆王妃之死，便是因为之前杜侧妃给她下了“红颜老”。
这是一种对身体伤害很大的药，不但伤身，并且多用几次后再也无法怀胎，也难以承幸，名字取自于“红颜未老恩先断”，即便红颜未老，也只能独倚天明到白头。
然而这药并不致死，周氏病逝却是因为夏侧妃也出手了，她倒是简单粗暴，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雷公藤，混入周氏日常服用的药里面，生生把她毒死了！
至于穆王府对外宣称的“病重后不久病逝”，其实就跟穆亲王说沈曦瑶心念睿王、郁郁而终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那让人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毒/药，则是杜如心偶尔用来杀人灭口、断绝后患的。这药名为暗毒，在她归宁时被带入王府，是某个前朝毒医研制出来的。她带的分量不多，至今只用了四五次，却屡试不爽。
前年暗害先穆王妃之事，她便将其中几个知情之人毒杀了，只有许妈妈幸免于难。
她并不知晓，自己这边虽然不曾泄露，夏侧妃那边却有了漏网之鱼——正好被沈家暗中查探之人查到并带走了。
闲话少提，苏清寰既然提出了要求，杜如心思来想去也找出理由拒绝，只能答应下来。夏暖月见状，自然不会直接回暖云居，便也跟在二人后头，匆匆忙忙往外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许妈妈的住处赶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纷纷行礼，却也有不少面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不小惊吓的，看起来格外惹眼。
许妈妈已是年过五十的一个妇人，如今只穿了身中衣倒在床上，七窍流血、面色狰狞，瞪大的眼中恐惧犹存，死状十分凄惨。
杜如心看到这陌生而熟悉的老妇人，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中震颤。陌生是因为那样的惊恐与绝望她从未见过，熟悉却是这七窍流血的死法……与她之前暗中处置的几个人何其相似！
她没有直接给人喂药，毕竟身边有许妈妈这个帮手在，但是她却亲眼看过那几人痛苦挣扎着最后死去的样子，当时她虽然有些不忍，却不得不亲自确认她们再也无法泄露消息。
然而如今，许妈妈没了！只一个晚上不见，昨夜她还精神矍铄，同小丫鬟们一起吃酒，今日却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而且就死在这如意居中，那样痛苦的死法，死前定然是有过挣扎的，离她并没有很远，她却毫无所觉！
是谁？是毒害了她？
杜如心睁开眼后四下一扫，发现周围的下人们个个脸色惨白、神情慌乱，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而身边的主子……夏暖月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神情有些惊吓而不忍；端王妃……端王妃也侧过身体，神情依然淡定从容，倒是坦坦荡荡的模样，半点不惧闲话或是怀疑。
所以……究竟是谁？
许妈妈是她最信重之人，也伴随了她这么些年……就这么没了……杜如心思维有些混乱，神情也有些呆滞，一时端不住侧妃的架子，身体晃了晃，差点软倒。
身边的彩音赶紧将人扶住，其他侍女也有几个凑上来，搀扶的搀扶、抚背的抚背，劝导的劝导，还有叫大夫的，当时便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