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躲在假山后，竖起耳朵。
“米商沈家不是也不错嘛？二少爷为何要退婚呢？”
“沈家再有钱，不也是商贩一个，哪能跟贝勒爷的亲信比呢？”
“所以二少爷是为了攀上贝勒爷这层关系，才跟沈家庶女退的婚？”
“我看是……”
俩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沈清起身，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手上捧着几个鹅卵石。
她在记忆里搜索一通，才想起原身的娘家确实是米商，虽只是商贩，生意却做得极大，财力雄厚，否则程家也不会同意自己儿子娶一个商贩家的庶女了。
而程稚文的退婚，也是否如他们所言，是为了攀附更有权势的贝勒爷？
沈清之前一直觉得程稚文退婚，是因为留过学，见过外面的世界，再看不上原身这样的封建女子，又或者他本身在异国就有喜欢的女子。
可后面她又回忆起一些程稚文跟原身的过去，她确定程稚文当初是爱过原身的，包括冒死救她、难以抑制地与她有肢体上的亲密，很大可能也是投射了对原身的感情在她身上。
可既然这样，当初为何要退婚？又为何在原身成为寡妇后的初次见面，对她冷嘲热讽。
沈清越想越矛盾，越发觉得程稚文太过神秘、难以看清。
她不动声色回到院里，用鹅卵石搭出一个小小的长形凹槽，在里头铺上竹炭，生火，最后把一串串的肉串放了上去。
炭火慢慢地烘烤着肉串，火候到了，沈清往肉串上刷油、洒各种调味。
孜然一撒下去，再刷层油，翻个面，肉汁混着油汁和孜然落到炭火里，滋滋冒烟，香味扑鼻。
程稚文进了院子，走过来一瞧，笑道：“你之前干过厨子么？烤得这么好。”
沈清拿起一串已经烤得七成熟的五花薄片，撸到他唇边：“快试试！”
他张嘴咬了一片，咀嚼几下：“好吃。”
沈清又拿一串羊肉递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后，接过，递到沈清嘴边，让沈清也吃。
沈清便咬了一口，咬完才发现自己那口，沾了他刚才咬过的口水。
候在一旁的紫霞和其他丫鬟捂着嘴巴偷笑。
沈清有点没脸，赌气说自己不吃了，又蹲下去烤肉。
程稚文边吃肉串边进屋，过了会儿，出来喊沈清进屋。
沈清端着两大盘烤肉进去，才发现他早已在茶几上摆了两瓶红酒、两个高脚杯。
欧式烛架上点着三根蜡烛，照亮沙发区一角。
程稚文站在烛光里，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清心道：有点浪漫啊。
低头闻了闻肩头的味道，全是油烟味、肉味。
“我先去洗个澡再出来吃！”她把两盘烤肉放到桌上，飞速跑进睡房，拿了睡衣就进浴间。
已然忘了洗澡要让丫鬟准备热水。
开门出来，紫霞和三个丫鬟笑意盈盈地候在外头，手上都提着一桶的热水。
“二少爷说您要沐浴，让我们准备热水。”
沈清侧了侧身子，让她们进去倒水。
头发上也全是烤肉味，她把长发也洗了，一身香香地出来。
程稚文坐在沙发的三人位上，一侧手臂横在沙发背靠上，另一手举着高脚杯，瞧着二郎腿，正悠哉悠哉地品着红酒。
沈清边擦头发边走过去，问：“你要洗吗？”
他侧过脸来，看着她，弯唇对她笑：“我晚点再洗。”说完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沈清就走过去坐下，毛巾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微湿的长发往身后一拢，身体前倾，拿起一串烤得焦黑的肉串咬了一口。
“凉了，没那么好吃了。”她嘀咕道。
程稚文为她倒一杯红酒，递给她，她接过，与他碰杯，轻抿一口。
辛辣感登时在口中化开，一直蔓延至胃部。
沈清皱眉吸了吸牙齿：“这是洋酒，不是红酒！”
她拿起瓶身一看，好家伙，五十多度！
“你想灌醉我吗？”她给程稚文的杯子满上，“给我喝！”
程稚文笑着一口干了。
沈清后背靠到沙发扶手去，杯口抵在唇边，笑着看他好戏。
他却是面不改色，一点醉意都无。
沈清“哼”一声，轻抿一小口的酒，说道：“你在上海，要经常应酬吧？所以酒量特别好？”
程稚文闭眼点头，精致的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还行。”
他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干了，酒杯放到茶几上，后背往后靠去，右手往旁边一摸，摸到沈清搁在沙发上脚，直接拉着放到自己腿上。
沈清一惊，要把脚缩回去，他不让，按得更紧。
男人干燥温热的掌心，起先覆在她的脚背上，慢慢地来到微凉的脚趾上，揉搓着她的脚趾，揉得又红又润。
沈清有点难为情，咬住下唇，痉挛的感觉却是从脚趾蔓延到心脏，直达脑仁。
她大脑像礼花炸开那般，几秒的璀璨过后，恢复夜晚的黯然。
就像她不断提醒自己，他已有正妻人选。
想起柳小姐，又看看他揉着自己脚的模样，酒精上头的沈清忽然有点生气，趁他不备，用力把脚抽了回去。
他侧过脸看着她，低低问道：“不高兴？”
“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得跟我说实话！”
“好。”
沈清喝一口酒壮胆，直勾勾看着程稚文，问：“其实，你曾经爱过跟你有过婚约的沈清，对吧？”
他原本还摇晃着高脚杯的手，顿住了，杯中橙红色的液体不再起涟漪。
沈清不放过他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竟发现，他眼睫很隐蔽地颤动着，那是一种隐忍的哀恸。
这就是答案，沈清知道了。
她有点难过，不是因为她喜欢的男人喜欢原身，而是她亲眼目睹了一场错位了时空的爱。
“既然爱她，当初为何又要退婚？其实你只要不退婚，你想去上海做生意，她也不会阻止你，她会待在程家等你。”
他轻抿一口酒液，唇角勾着自嘲的弧度：“正因为喜欢她，所以不忍心耽误她。”
他用的字眼是“喜欢”，而不是“爱”。
沈清隐隐察觉到他对原身的感情，可能并不如她猜测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