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忽然猛地伸手扯下遮在眼睛上的金丝纱，一双白目赫然裸露出来。
原来这就是他犯病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怕，洹羽的心一颤，眼神条件反射地闪躲了一下。
“你说什么？”谢笛的声音里充斥着难以置信，“你...要做我阿姐？你看看你...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可怕吗？”
谢笛向洹羽走近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的眼睛不可怕。”洹羽努力抬起头，盯着他那双惨白的眼睛，稳住自己的声音，“你的病也不可怕，我们一起想办法治，好吗？”
“呵呵，小丫头，你胆子是真不小，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代替她成为我的阿姐？你真的觉得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我的阿姐，我才选中她的吗？”
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洹羽心中疑惑。
“你不是喜欢听我讲故事么，我再讲一个如何。”
谢笛也不打算跟她卖关子，走到冰棺前，低头垂眼望着冰棺里的人自顾自道：
“十几年前，容姐的夫家涉重罪被牵连流放，阿姐可怜表姐和幼小的侄女，所以保下作为罪臣家属的她们，留在身边当做贴身婢女。阿姐小时候与容姐很亲，后来不管在宫里还是上战场，阿姐的起居基本都是容姐伺候。最后那一战，阿姐在战场上为暗箭所伤，从受重伤昏迷到后来积重难返，也一直是容姐娘俩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谢笛站在冰棺旁，边说边伸手轻轻拂过躺在那里的人的衣角，动作流露着说不出的温柔依恋，他继续喃喃道：
“我还记得那天夜里，阿姐已经完全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了，她见我一直哭，又没办法安慰我，眼里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吊着一口气，怎么都舍不得咽下去。突然外面电闪雷鸣，那个话还不怎么会说的小侄女，原本还在床边蹦蹦跳跳，突然噤声不闹了，而是跑到我身边，轻轻抱了一下我，奶声奶气地说别难过，阿姐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时候听了她说这话，我也没觉得奇怪，但立马不哭了。阿姐看到我不哭了，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就...”
谢笛停顿了下，他必然不会承认他的阿姐已经死去，他猛然抬头，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向洹羽，那浑浊惨白的眼眸里，竟有一丝光亮：
“你想过没有，一个刚刚会说话，句子都说不完整的小孩，怎么会突然说出安慰我的话，一定是阿姐的灵魂在那一刻附在了她的身上。灵魂在，阿姐就没有死，而且你看她越长越大，跟阿姐也越来越像，她分明就是我的阿姐。”
谢笛伸手轻轻握住冰棺里的人的手，刚触到的时候微微抖了了一下，自语道：“怎么这么冷啊，阿姐，你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再忍一忍。”
说着便蹲下来，两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像是要将她的手搓热。
其实谢笛说什么，洹羽都不会觉得意外。
她不知道谢笙的灵魂是不是留在了洹徵身上，即使有的话，应该也只是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意念太过强大，挣脱了病重的躯体，附到了心智还未健全的小儿身上，最后在安慰一下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弟弟。
但谢笛把这最后的安慰，当成了一生的念想，他铁了心要用自己体内谢笙的内丹和洹徵的躯体，重塑一个姐姐。
她理解失去挚爱的心情，但这种不顾一切的疯魔，她不能助纣为虐。
“若是你阿姐的灵魂真的在洹徵身上，那她看着你做的这一切，如此伤害她的小侄女，她会有多心痛啊。”
“呵呵，你凭什么代表她的感受，她若是心痛，让她到我面前亲自跟我说，她要做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谢笛倏地站起身，朝着洹羽的方向，嘴角邪魅上扬：“也许这么多年她也想明白了，也受够了这些人对她的利用，或许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更想要恣意的活一次，凭什么不给她机会，你们这些害她的人，还要替她谈所谓的感受。”
洹羽心下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些话，自己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如此完美善良的谢笙为什么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可是这种机会也绝不是以夺取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啊。
谢笙于自己是有再造之恩，要是要她献出生命，她无话可说。
可洹徵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若她还有一丝感知，这么多天躺在冰棺里的折磨，想来是多么的可怕。
不管怎么样，要说服谢笛放过洹徵。
“我阿姐从未习武，而你阿姐却是大将军，我阿姐温柔，你阿姐飒爽，她们的个性也天差地别，所以你阿姐的灵魂不可能在她体内。你若是用内丹强行驱动这副躯壳，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而已，对你而言，她不会对你嘘寒问暖，也不会对你的思念有任何反馈，只会让你对着一张与你阿姐相似的脸，越来越伤情，越来越不能自拔，也越来越疯魔。”
谢笛被她说得微微发怔，似乎开始不敢正视躺在那里的人，洹羽见他有些动摇，继续试探得提出建议，“你姐姐一直保护着容姐和她的孩子，所以你放她一条生路，也是顺了你姐姐的心意。若是你觉得需要有人陪着你，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谢笛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抬头，朝着她的方向。
洹羽自知自己是在掷一场豪赌，所以得在这筹码上多加一些可信度，“你姐的内丹从我出生起就在我身上，跟我血脉相连融为一体，以至于我从来都不曾感受到异样，而那天在湖边，你给我讲你阿姐的故事时，我从心底里感到心疼，也确实打心底里被你跟你阿姐的情谊感动了，而且你掳我至此，可我依然相信你的故事，这肯定是受她的内丹影响，让我对你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信任感和亲近感。我相信，留我在你身边，比留一个没有灵魂只受内丹驱动的傀儡，要好得多，而且我受恩于你阿姐，此生定不会伤害你。退一万步讲，你不是有法子控制我么，也不用担心我能够伤害到你。”
洹羽满眼坦诚地看向他，期望自己真心的说辞能够打动他。
谢笛的眸子里情绪不明，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步子缓缓地靠近她。
此刻任何的闪躲都可能是破绽，所以洹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动也没有动。
一双冰凉的手试探地握住她拿着簪子的手腕，手的主人凑近她耳边，带着同样冰凉的气息低声道：
“你说的如此好听，但我可不是阿姐那么容易被花言巧语迷惑，若是想让我答应你这个要求，等价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什么要求？”他既愿意松口，洹羽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若你嫁给我，我就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