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洹羽很早就醒了，整个人精神恢复得也不错，耳目五感也清明了许多。
听力恢复了原来的敏锐，她听到了门外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是几个婢女在讨论什么八卦。
她侧耳细听。
一个婢女压低声音说：
“听说今日早朝，宁王宣布青国和琅国要联姻，琅国指名要咱们殿下要娶琅国的长公主。”
另一个婢女迫不及待地交换讯息：
“嗯嗯嗯，我还听说，好像是因为本来三个月前要把洹羽公主献给琅王的，结果她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交不出。所以宁王前段时间带着三位殿下去琅国请罪了。难不成交不出公主，得换个殿下。”
这对话让原本身体大好，满心愉悦的洹羽，顿时心情沉入谷底。
看来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不同的选择而产生了蝴蝶效应，她没有按约定前往琅国，而宁时居然要与琅王的女儿成亲。
琅国的长公主，是那位汀公主吗？
人美心善还会医术的那位。
洹羽心里酸酸的，感觉自己被瞬间比下去了。
心里正五味杂陈着，宁时便带着太医推门进来了。
太医跟她打了招呼，开始给她解封针。
宁时一开始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太医给她拔针。
拔到后面的时候，身体的知觉越来越明显，洹羽只觉得浑身如虫蚁噬咬，又疼又痒，浑身难受得直哼哼，汗也出了一身。
她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太医有些按不住她了，想叫婢女过来，宁时则摇了摇手说：
“我来。”
说完便坐在床边伸手握着洹羽的肩膀，用力控制住她，不让她乱动，以免太医抽针时出现失误。
半个时辰后，太医终于将洹羽身上的封针尽数抽去。
洹羽脱力地躺在床上，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抬眼却见宁时要走，洹羽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了他。
“我想喝水。”洹羽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人，只好开口表示自己渴了。
“好。你松手，我去取。”
宁时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将洹羽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水喂到了她的嘴边。
婢女都被遣到外面候着，此刻屋里又只剩下她俩。
洹羽抿了一口水，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心里想问的话在嘴边，有点难以问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来问，或许就假装随口问问。
“听说你要娶琅国的公主，我是要有师娘了吗？”洹羽故作轻松的开口。
“嗯。”宁时轻轻应了，忽而又补充道：“政治联姻。”
“是因为我没有按时去琅国吗？所以琅王才提的要求？”
“是，但也不全是。上次那一战跟程国算是彻底撕破脸了，这几个月断断续续都在打仗，父君想要借助琅国的力量，将程国彻底灭掉。”
“若你不想娶的话，我已经好了，可以拿我去跟琅王换兵力。”
若是纯粹的政治联姻，那宁时应该不喜欢那位琅国公主吧，若是按之前的计划，她去了琅国，那样他就可以不用娶琅国公主了。
洹羽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
“小羽毛，你在意我娶谁？”宁时突然这么叫她，明显带着玩笑意味。
“不在意呀。”洹羽死鸭子嘴硬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跟您定的契约没有完成，心里有些愧疚，若是你因为我要娶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以后你婚姻生活不幸福，怪到我身上怎么办？”
洹羽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有道理，一点都不牵强。
“...”
宁时一时语塞，半晌，他语气不咸不淡道：“不在意的话，便不用考虑这么多。至于我婚姻如何，再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
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把杯子放到一边，准备把洹羽放回床上。
“等下。”洹羽觉得自己好像又把人惹生气了。
“又怎么了？”
“真的非娶不可吗？”洹羽还想在挣扎一下，怎么能既不让他看透自己的心思，又能让他不娶别人。
“给我个理由。”宁时冷冷道，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正经理由。”
她这是在逼自己表明心迹吗，洹羽话都到了嘴边，若不是死死咬着嘴唇，话早就出口了。
宁时盯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子，伸出瘦长的手指钳住她的脸颊，凤眼轻挑道：“松口，再咬要出血了。”
洹羽哪能这么听话，心里正天人交战，藏了这么久的心思，这人却要逼着她表露出来。
真是会挑时候，此刻自己身体虚弱，意志力也极为不坚定，那些情愫很容易就侵蚀了自己的理智。
若是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会不会嘲笑她，或者故作轻松地继续逗她，把她的话当做小孩子的童言无忌。
她宁可他直接拒绝，也不想被这样忽略地对待，她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此刻却要藏不住了。
身体的虚弱和被逼迫的窘境，让洹羽变得更加敏感脆弱，不知不觉眼眶就微微泛红，牙齿上的劲儿不自觉得越加越重。
可若她不说，就没有阻止的立场，那宁时就要娶别人了，他们连后面朝夕相处的四年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深埋心里的眷恋便要破土而出。
不知不觉加重了咬唇的力度，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她纠结得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宁时刚刚还带着玩味笑意的眉梢骤然冷了下来。
“这么倔？”他手上加重了力道，迫使洹羽抬头，避无可避地直视他。
洹羽眼里噙着泪水，心里委屈得什么都说不来。
片刻后，见洹羽仍不开口，宁时眼里深深的冷意渐渐化为无奈，轻叹一口气道：
“再不松口，我可亲你了。”
洹羽的瞳孔骤然放大，眼泪倏地破眶而出，整个人更脆弱无辜。
宁时这话似是威胁，但在洹羽听来却带着无尽的蛊惑。
亲你。
这是一个多么宠溺的词。
他竟以此来威胁她，说明...他应该...至少...对她是有好感的。
所以他没逼迫她开口，而是自己先抛出了绣球。
也许宁时其实本意只是想逗一逗她，让她不要这么视死如归的样子，可眼前的人儿现在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犯错误了。
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小人倏地闭上了眼，猛得凑近他，蜻蜓点水地贴了一下他的唇，又飞快地撤离。
她唇上有淡淡的药香，还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香甜气味。
哦，是她的血。
宁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未如此不理智过，小姑娘的勇敢让他动容，而刚刚那一吻，她唇上因沾染了血液而有了温热粘软的触感，仅仅是一瞬的浅尝辄止就让他心神凌乱。
几乎用了所有的理智宁时才克制住想再次吻上去的冲动，他还不想让自己的欲望吓到这个小小的人儿。
她给了他一个浅淡青涩的吻，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无比郑重的回答。
无声却响亮地表达她真的非常在意他会娶别人。
宁时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然后极尽克制地在洹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温柔道：
“明白了。不娶了。”
“真的？”
洹羽惊喜的睁开了眼，从刚才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情绪中瞬间解脱出来，淡色的眸子里有亮晶晶的欣喜，少女特有的直率与可爱袒露无遗。
宁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逗笑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开始好好练习，争取一个月，不，半个月，去琅国给你把兵力换回来。”洹羽从得知宁时要娶亲后就笼罩在心里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可这话一出，宁时却神色一凛，伸手捏了捏洹羽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严肃道：
“怎么，不许我娶别人，你自己赶着要去嫁给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那...怎么办？”洹羽小脸一红，也不知该如何回。
宁时郑重地盯了她半晌，突然眉梢一挑，云淡风轻道：
“只能私奔咯。”